不離不棄(1 / 3)

我立在門口,微微笑道:"不知何事,竟敢勞煩虎王前來?” 初來女床山之時,我倒不曾擔心過這虎妖,他身上雖有戾氣,但我好歹身負上萬年的修為,與他相相搏未必沒有勝算。但自從見識了後山妖魔的法力,我便知道自己的小命如今正懸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漫說是我自己,便是我身後院子裏那四條命一樣不得救贖。 是以,今日對這虎妖,我倒很是有自知之明的更為謙遜。 虎妖見得我笑臉相迎,麵上詫異之色雖一閃而過,卻也是眉開眼笑,目光關愛將我上下打量一番,歎道:"仙子這兩百年間閉關修煉,不曾出過府,倒令在下好生掛念。” 閉關修煉? 我這關閉的差點連魂魄都丟了。心內雖覺他這般言語實有些過於親昵,但也不便反駁,遂作出一副諂媚之色,敷衍道:"小仙法力微末,也不知衝撞了後山的哪位大仙?但求虎王替小仙多多美言幾句。"雖明知後山那位乃妖魔,也睜著眼說瞎話,我今日始知自己從前那些骨氣,原來全是等閑,不過是知道那些仙侍縱然冷言冷語,卻不能取我性命之故。 虎王亦很是謙遜:"仙子這是說哪裏話?仙子的事便是在下的事!隻是這山中猰王今日煩勞在下前來通傳,他老人家想見見女床山的地仙,在下得空便前來探望仙子一番,順帶通傳。” 我初次聽聞此地盤踞著妖魔的名頭,想到那炙人烈火,便有想逃的衝動。他既想召我,定然是前兩日本想上達天庭的奏疏惹怒了他。若單是我,使個遁地術,我這地仙也就名副其實了。他要想在女床山這幾裏地裏翻出我來,倒也不大容易。可瞧瞧身後,院內那四條命皆係於我身,又豈能由得我胡行妄為? 見虎妖還眼巴巴瞧著我,隻得拿捏出一個得體的笑意來:"小仙初掌女床山,萬事不知。既然是猰王想見小仙,擇個天清氣朗的好日子,小仙定然前去拜訪猰王。” 虎妖期期艾艾,好半日方道:"猰王他老人家想明晚約見女床山土地,不知仙子方便與否?” 我爽朗應了下來。心中雖異常緊張,又不能教這虎妖小瞧了,隻得拿些場麵話來搪塞。 那虎妖似對上次之事耿耿於懷,三句話不離我的傷勢。我被他弄得煩不勝煩,又發作不得,最後又收下了他送的兩株千年靈芝,才好歹將他打發了。 院內幾人見我兩個在這裏獻媚來,阿諛去的,頗有些親如一家人的做派,各個麵色活像吞了癩蛤蟆一般難看得緊。又見那虎王送了我兩株千年靈芝,我毫不推辭接了過來,千恩萬謝,更巴巴將虎王送得影子都瞧不見,這才回轉,那臉色便似上了調色盤一般,各種顏色都有。 我愁眉苦臉握了靈芝剛進院門,九狸便衝了上來,搶過靈芝扔下地去,幾腳踩個稀巴爛。 從前聽說凡間父母對待不聽話的孩子總是一頓棒子便打得服服帖帖了。我初次聽聞頗為詫異,不過是頑皮小兒,若實在淘得厲害,拿根繩子綁著便如念了個定身咒一般,又有何難? 今日見得九狸這般不依不饒氣急敗壞的小模樣,不禁心頭火起,雖念個定身咒定然能將他製住,但此刻最想做的便是拿根棒子將他一頓好打,好泄我心頭烈火。 我向來脾氣不好,這會子大難臨頭,心情本來便有些煩燥,又教這小子激得似熬油一般,也懶得裝什麼秀雅,撿了最近的凳子坐了下來,拖過九狸壓倒在膝上,便如我曾經瞧見過的凡間那個大胖屠戶打自家兒子一般,有樣學樣,先將小兒的長衫撩起,隻剩了中衣,掄圓了巴掌便打了下去。 虧得我傷後體虛,雖不曾將這任性的小家夥打得鬼哭狼嚎,卻將那瑩澈赤瞳打得聚起了水霧。起先薄霧彌漫,接著便有大顆大顆的淚珠滴了下來,不能止息。 我身上穿著鮫綃紗,水滴不透,那淚珠便打著滾兒爭先恐後滾下地去。 紫狐已是上前小聲懇求:"大仙,對孩子可不能下死手。” 我本有心停手,可這小子倒有幾分骨氣,見紫狐低聲下氣為自己求情,明明疼得眸中蓄淚,偏要梗著脖子吼:"我沒錯,就是沒錯。"隻惹得我一腔怒氣噌噌噌又冒了起來,手下巴掌不覺間又重了三分。 紫狐求了半日,見我絲毫不聽勸,反倒有變本加厲的形跡,很是戰戰兢兢。 九狸那死孩子偏又梗著脖子充好漢,便如凡間那些個傻頭傻頭充忠義的漢子,鍘刀臨頭猶在高喊忠列節義,明明性命不保,又那來的忠列節義可言?我但凡見得這般情景,總覺世人愚不可及,今日見得他這般模樣,隻覺往日靈氣全無,竟隻剩了魯莽,氣更不打一處來,打得更狠些。 兔妖何曾見過這陣仗,早已嚇得哆哆嗦嗦,自顧不暇。 還是紫狐壯著膽子將九狸從我懷中拉了下來,隻緊握著我的手,連連驚呼:"大仙,大仙別氣。傷後受不得氣,打這孩子往後有得是日子,這會氣壞了身子可怎麼辦?” 我抬頭去瞧,原來那彌漫在丹穴山後的黑霧又向前移了幾分,不出幾日這前山定然也會被霧瘴所罩。心口似被一雙無形的爪子揪住不能透氣一般。偏偏九狸那小子不知好歹,依舊梗著脖子道:"我沒有錯!我沒有錯!你就不該收那虎妖的東西,不過就是兩株靈芝草,青丘還是拿得出來的。” 我惱恨已極,這般危難時刻,若為了兩株靈芝草惹惱了虎妖,再招來那什麼猰王,這院內幾條命豈不都得灰飛煙滅?節骨眼上,偏偏這孩子這般任性,我心中又急又痛,氣得狠了,似乎連身體都在打著哆索,再也顧不得溫言軟語,恨恨道:"是,青丘自然拿得出兩株靈芝草,總要真見到了靈芝草才算吧?你若有本事有誌氣,現下就去青丘尋兩株靈芝草回來給我!” 他從地上爬起來,反手抹淨了麵上淚水,亦狠狠道:"我若拿回兩株靈芝草來,又當如何?” 我冷冷一哂:"也要拿得回來才算吧?現下連靈芝草的影子也不見,你便胡吹大氣,不覺得好笑嗎?” 九狸穠麗的小臉之上滿是倔強,梗著脖子踏出院門,一步步緩緩而去。 我推開了扶著我的紫狐,又指著兔妖道:"你倆個跟在九狸身後,現在就護送他回青丘,不得有誤。若路上他想回來,就製服了他,一定將他安全送回去,在那守著他一個月,一月之內不許他返回,不管你們用什麼法子。” 兔妖尚在渾渾噩噩,但紫狐八麵玲瓏,已是明白個中原因,低頭應道:"小妖定當不負大仙所托。這就告退了。"拖著兔妖,眨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九狸不過一千歲,這紫狐卻已有了兩三千年修為,再加兔妖,製服九狸綽綽有餘。 院子裏空了下來,我忽然間隻覺身心俱空,之前的那一場衝突雖然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但這結果卻是我極為滿意的。 院中石凳極涼,我坐了下去,隻感覺涼意順著尾椎骨一路攀升,漸漸連四肢百骸裏也是寒意。 老虎嶽珂緩緩走了過來,雙瞳幽寂,一刹時我竟然產生了一個古怪的念頭,這白虎的眼神竟似對我有憐憫之意? 我伸出手去,它拿大大的腦袋輕輕的蹭我。我輕扯著它的耳朵將它拉將過來,它靠在我懷中,極低的哼了哼,頗有幾分勉為其難,卻迫於無奈的別扭之意。 我早已倦了,抱著它溫暖的大腦袋輕輕問道:"嶽珂,你可知道,我從來便是一個人,獨來獨往?” 白虎無言的蹭蹭我。 我慢慢滑下地去,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趴在了它的半邊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