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塵顏色(2 / 3)

按著山居歲月,我來此地也有一月有餘,將這女床山前山景致均已看遍。這一日我學那人間百姓,懷中抱了九狸,徒步而行,拂花穿葉,往女床山後山而去。

不過堪堪走進林中一裏左右,便覺背後似有一雙眼睛緊跟,九狸素來警覺,眨巴著紅瞳將我望了又望,小身子在我懷中不住扭來扭去,我隻好將它放了下來,它嗖的一聲就向前竄去。

我緊緊尾隨,見得它去勢如箭,隻得念個訣,粘在它身上。這樣一個時辰,便穿過林去,到得女床山後山。

甫一出林,我便被嚇了一跳。

女床山後山乃妖魔盤踞之地,這倒不假。我遠遠瞧著也能瞧得見妖氣,但立定在後山,隻覺妖氣撲麵,黑色的瘴癘之氣遮天蔽日,前山不曾瞧見這般魔境,自然是有妖魔在此地布了結界,以防天庭察知。

九狸畏縮的朝後退了一步,又堪堪立定,銀白色蓬鬆的狐尾逢危而立,擋在了我的身前,我瞬間瞧見結界內半人半獸的小妖們目光無神,妖嬈的狐妖嫋嫋而行,將擋在自己麵前的一隻半獸小鹿妖斬殺於前,取了它琥珀色的內丹精元吞了下去,那鹿妖巴掌大的雪白麵孔之上,一雙濕漉漉的眸子茫然而無辜,至死不知發生了什麼悲劇。

我雖不知這結界之內盤踞了何等可怕的妖魔,也知憑著自己這點微末仙術定然不能取勝,不過八百年的九狸又何嚐有勝算?

心中動容,我念個訣躍過它的頭頂,將它牢牢護在身後,小獸危機時刻竟然發起了脾氣,拿兩隻尖利的爪子抓牢了我的後心,誓要擋在我前麵的氣勢。我心中苦笑:這件袍子大概要被抓破了。

不過是鬥轉之間,那結界之內已有妖獸發現了我們,一群妖獸緊貼在結界之上,咿咿呀呀如凡間初生學語的小兒,奮力向著結界撞去,似極力要破出這拘囿自己的牢籠一般。

我護著九狸後退兩步,正準備潛進林中去,那群妖獸紛紛走避,隻有極少數幾隻已撞得頭破血流,神智昏識,不知閃避。妖獸分流走避之地,當中走來一人,玄黃暗紋長衫,氣宇軒昂者,正是虎妖。

既已被他瞧見,我想走避卻已然不能。隻得行了一禮,遙遙笑道:"虎王近日安好。”

那虎妖破界而出,喜動顏色,頗有了幾分靦腆之意:"仙子……是來尋在下的?"忽爾似想起什麼一般,麵色焦急沉鬱,連連朝我打眼色:"此地卻不是仙子玉趾能降之地,快快帶著這小狐走罷。在下過得兩日定然前來尋仙子說說話,替仙子解解悶兒。”

虎妖話音方罷,一團火球穿過結界,直直擊向我的麵門。慌亂之間我念個避字訣,閃過了這串火球的攻擊,化出鸞鳥真身,抓著九狸振翅而飛。

有火球接二連三向著我擊了過來,空氣之中帶著草木燒焦的氣息撲麵而來,我先時立定腳跟的林木已瞬間燃燒,腳下立時化成一片火海,苦無落腳之處。

鸞鳥此族是個非常懦弱無能的種族,仙界盛傳鸞鳥仁厚,雖與鳳凰同源連枝,但族傳法術卻有限。但凡有鸞鳥降生,首要學的便是且歌且舞,我卻與歌舞之上平常,又不曾得姨母親傳保命絕招,此時倉促應戰,等那結界之內連著衝出九隻火球,我再避無可避,終於被其中一隻火球擊中後背,五髒六腑刹時移位,背上灼痛非常,雙翅失了力氣,直直向著腳下火海跌了下去,緊抓著的九狸低低哀鳴,我心中刹那時湧上一個極其後悔的念頭:假如,我當初不曾將九狸從青丘拐了出來,大約此時他過得還是十分暢意罷?又豈能隨我命喪這女床山?

鳳凰浴火涅磐尚有重生之機,青鸞雖與鳳凰同族,這結局卻天差地別,自然是焚飛化火,屍骨焦黑,魂魄無存。

再掉入火海前的那一刹,我終於如願昏了過去,免去了焚燒之苦。

茫無盡頭的暗黑裏,我不知是存在於一縷風還是一線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