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山月不知心底事
【人分為三類,當事人,旁觀者,和記錄人。】
二零一四年六月初,月夜,雪山,吉拉喇嘛廟。
自傍晚直升機裹攜著雪霧落地,心髒某個角落就開始呼嘯起來,帶著一種難以名狀的情緒,不隻是腳踏實地時強烈到濃鬱的安全感,還有一種澄澈的寧靜。
這裏是海拔五千餘米的高原,山腰上懸而欲墜的一座寺廟。一落腳,中央一個方方正正或者曲尺形的天井,院子裏的地上,零零落落的鋪滿喜馬拉雅的黑色山石,或者種著棵歪脖樹,或者擺著方白石桌,內部精細雋永,外部雄健卓絕。
空氣裏飄蕩著鍾聲,誦經聲,抬頭就能看見漫天純澈的星空,銀河在眼前很近的地方流淌閃爍,夜裏能伴著酥油茶香和藏香入眠,清晨會被灑掃聲與縷縷梵音叫醒,推門就是煙煙遠山與空蒙天際,啾啾鳥鳴與長草偃仰,沒有世俗叨擾,沒有瑣事纏身,這曾是我最向往的生活。
真是想過要出家的,甚至研究好了去東閣寺還是西懸樓,隻是閃念一想,怕耐不住寂寞,沒肉吃沒酒喝沒男人,咬咬牙,還是甘心在世俗裏淪落好了,再被現實打擊幾年看看,受不了再說。
我抓了抓馬尾慶幸了一下,好懸沒保住這一頭快及腰的長發呢。
內心正幸福滿溢著,腳邊蹭過一團溫軟,低頭一看,陸陸不滿我這麼長時間不看它,此刻正高冷的蹲在我麵前表示不滿。
柔軟的尾巴一卷一卷的。
我揉揉麻木的手,走過去討好的給它撓著後背,看它滿意的發出了一聲哼哼,終於也是跟著笑了。
這貓會回來,梅葛還是說對了的。
今天午時,雨停了有一陣子了,太陽拚了命似的燃燒著,雨林裏陽光很盛,透過頭頂茂密的肉葉打下來,露水閃爍,滿地鎏金,耀眼得不行。我們兩兩起床,各自出了屋子,在廣場上碰麵,看見對方臉上掛著的黑眼圈,微風裏默契的相視一笑。
得,感情這驚魂未定的一晚上,一個人都沒睡著。尤其是梅葛,頂著一對濃鬱的黑眼圈,撅著小嘴,一臉敢怨不敢怒的表情瞅著我,似乎是怪我,昨晚把她一個人丟下就沒影兒了。
吃了簡單的午飯,辭別之前,那一眾土著嘩啦一聲跪成一片,雙手朝天,虔誠的恭送我們,嘰裏呱啦說著什麼,在某一個瞬間,我們中唯一一個能聽得懂黎族語言的黎立,表情有些奇怪,但是一閃而過,也可能隻是過於明亮的陽光晃花了我的眼睛,看錯了。
總之他也沒說什麼。
最後土著頭頭說死要把他那頂破冠子給我,抱著我的大腿不讓人走,黎立無奈的說給你就收下吧,你看你也挺適合。
我心說適合才有鬼了,我很適合頂著這麼大一坨鳥毛在腦袋上麼。
逃也似的出了那個灑滿血淚的破地方,我們一行人穿過一小片雨林,虯結盤錯的樹根,不知名的瑰麗植物,乍響的蟲鳴鳥語與撲棱棱的羽翼,無不昭示著雨林桀驁的凶險。我們三個大人輪流背著黑爺,或者抱著撒起嬌來的梅葛,在烈日下跌跌撞撞的跋涉了好一陣子,終於趕去和留守直升機的胖哥彙合了。
鄙人一介鄉野村夫,有生以來第一次登上了私人定製的直升機,興奮得雙目如電。眼睛亮了點,就注意到了關門之前竄進來的,那一道淩厲的黑影。我眼尖的看見了之後,第一時間火速端起了兩個降落傘包,做出了很丟人的防衛姿勢,像一尊進擊的董存瑞雕像一樣,矗立在黑爺身前,之後身後的人輕輕撞了撞我的腰,帶著點笑聲說:“是你的寵。”
仔細一看,副駕駛位上方果然是那個高貴冷豔的後腦勺,感受到我的注視,豎著的耳朵一撲棱,尾巴嫵媚的一卷,漆黑的身姿卻頑強的巋然不動。
真是一隻傲嬌的貓。
於是陸陸就這麼回來了,快如電來如風,沒有一個多餘的動作,沒有一聲多餘的喵嗚。
直升機在山嵐間穿梭,螺旋槳的聲音節奏鮮明,窗外是山嶺,山嶺後麵是更多的山嶺,一座高過一座。小三爺的駕駛技術意外的好,這人的技能點實在太多,似乎下一秒鍾突然變起魔術來,我也絲毫不會再感到驚奇,把這麼一個高科技的鋼鐵高達開得服服帖帖的,讓我很是崇拜。
直升機剛一降落,撲麵迎上來一群整肅的黑衣人,幹淨利落的站定,對小三爺可謂是恭恭敬敬、俯首仰耳。恍惚間,他身上一貫沉靜的氣場略微動搖,背影裏竟然看出了些肅殺的味道。
很顯然,這個地方,這群人,似乎讓他有股無名火。
不知這茫茫雪山裏,除了古老的傳說,還有著什麼讓人留戀的東西?
這裏是墨脫,被佛教的信徒們視為天地間的最後一塊淨土,意為,最隱秘的白蓮。
傍晚,我們到喇嘛廟的食堂吃飯,此時正值遊旺季,跑到這偏僻地方的遊客倒也蠻多,食堂裏麵左一堆右一堆的人,說話間的熱氣撲麵而來,南腔北調,好不熱鬧。我這人向來人來瘋,這種人多熱鬧的場合,實在是不搭訕就嘴癢。可是想想自己現在的身份,伸出去的手默默的繞回來,撥了撥劉海,抿了嘴巴安靜的吃自己的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