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前序(1 / 1)

我體內的靈魂被雪山的旋律所喚醒。

那天晚上簫笛與六弦琴譜出一曲曲妙韻雅音嫋嫋回旋於耳際,伴隨著梵語的吟唱仿佛清涼寧靜的天籟在輕叩心窗,帶我回到曾經的夢與故鄉喜馬拉雅。在星月皎潔的夜空下,亙古不化的冰川像藏族少女頭上珍貴的寶珠長年鑲嵌在雪山頂上,巍峨的雪山蘊藏著最原始質樸的神秘力量,蒼莽壯麗得令人心悸。雪地上蜿蜒著的一串串腳印,這是朝聖者用自己的身體丈量對愛的虔誠,用生命兌現智慧的真諦。從古至今,這些腳印被風雪抹去又被後人刷新,永不遏止地一個重疊著一個,是怎樣的一種力量,使渺小而脆弱的生命敢直麵大自然的咆哮而毫不顫抖?在高山險峰背後是一個什麼寶藏能讓人們以堅定的信念漠視對災難的恐懼?

公元七世紀,一切密乘之師蓮花生大士從印度將愛的種子帶到雪域,愛便像純潔無染的蓮花沿喜馬拉雅盛放至今。在西藏我們可以看到許多由愛而創造的奇跡,由於對愛的信奉,使這方人們即使在自然環境極為惡劣的情況下依然像活在天堂一樣快樂。如果我們可以暫時放下“中華文化”的架子,不去藐視藏族人民的文化風俗,不去非議他們的悍勇善良是一種無知,不去誹謗他們對靈性的追求是一種愚昧,而是積極地用真正的中華文明那種圓融的智慧與博愛的胸襟,去解讀他們身體中潛伏的愛心,我們可以通過傾注愛心、收獲愛心而提升自己的靈魂。

在西藏對愛的感受是直接且深刻的,愛流露得那麼真摯自然:在阿裏的雪山中,我的登山鞋爆裂開了,我正擔憂怎樣走完剩下的路時,年輕的藏族小夥子已經脫下他的靴子給我換上,自己赤腳在雪水上行走。他做得如此自然,像做一件平常不能再平常的事一樣繼續邊哼歌邊前行,隻留下默默流淚的我;在星夜的雪山上,天氣突變下起大雨,雨停後氣溫更低了,我們一行來自不同國家、不同地方的人蜷縮在狹小的用樹枝搭起的帳篷裏,雨不知什麼時候還會再次襲擊,我們的馬隊大哥是雖然健壯卻上了年紀的藏族大叔,他為了讓我們有多些空間,寧願在帳篷外披著袍子席地而臥也要讓我們休息得舒服一些,透過從帳篷外映射進來的篝火亮光,我見到旁邊的法國人在偷偷抹淚;在拉薩城裏的轉經路上不時有匍匐的身影,他們是從青海、甘孜等地出發一直朝拜至此的藏民,三步一個等身長頭,就是這種姿勢保持了兩年、三年甚至更長的時間。手上的木板與護膝已磨得光滑,額上隆起了大皰,麵孔也已被灰塵所掩蓋,隻有一雙虔誠的眼睛閃爍著幸福的神采。他們或者是攝影機捕捉的對象,或者又被人嘲笑為不事生產,隻虛妄地祈求來生福報,但我們或許不知道這種飲霜餐露的苦行並不是為自己祈禱,而是為家人,為一切眾生的富足幸福祈願,以自己的痛苦來清洗眾生的業障。當然,我們可以輕鬆地拒絕他們所付出的愛,但我們仍有必要去感激,至少在世界的某一個角落中有某些素不相識的人,願意為帶著不屑目光看待自己的陌生人付出無條件的愛。

仔細想想,我們與他們有些什麼不一樣?可能是我們在想如何讓自己攝獲更多名利的同時,他們在想如何與神靠得更近,結果是我們獲得多反而覺得失落,他們物質貧乏卻精神富足。究竟誰處於天堂?難道物質的發展與精神的富足不能平衡地在天秤的兩端?

我想很多人對雪域藏地,對喜馬拉雅的迷戀並不僅僅是那絢麗的色彩、神秘的天葬、原始的生存狀態、奧義的藏傳佛教,而是想去體驗、開啟這純樸背後所潛藏的愛的力量。我視這種愛是最廣義的愛,它的焦點不是“我所喜歡的”,而是將生命視為最寶貴的一切,用欣賞、關愛的態度看待周遭世界,所以雪域的人們在嚴酷的境地裏能笑對生命,雪虐風饕也不能撲滅他們對快樂的追求。

我們很少聽到生活在這個富足都市中的人們說快樂,反而更多的是聽到人們在訴說煩惱,我開始在想是不是我們在生命旅途中行走得太急促,忘記了分享愛;又或者在我們行動的背後缺乏堅定的信仰,令我們懷疑人生、懷疑自己的追求。無數先賢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從心中所爆發的愛的力量驅使他們不畏重重險阻往返於喜馬拉雅,經尼泊爾遠赴印度取經求道,他們所求得的智慧成為支撐著雪域人民的精神信仰,既然法顯、蓮師、阿底峽尊者能一步步行走於冰山險峰,我在交通發達的今天為什麼不走出去,親身體驗佛家所宏揚的“無私的愛”,體驗在藏傳佛教智慧精華悲智雙運下的無漏之樂?

於是,我開始了在喜馬拉雅的另一方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