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觀樓記11(1 / 3)

第一卷往事如歌 第10章回憶三位老黨員

風雨九十載,尤憶引路人。我說的這三位老黨員,既是我的領導,又是我的前輩,還是我的入黨介紹人。雖然他們已經作古,但他們廉潔奉公,任勞任怨的精神感動我一生。

我原在長沙微電機廠工作。該廠前身為區辦集體企業,生產木製包裝。婆婆姥姥多,青年人少。受管製的國民黨員多,中共黨員是零。段秀英於1970年調來我廠,是唯一一名中共黨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這位領頭人是我廠的老書記,又是我的入黨介紹人。薪火相傳,微電機廠的黨員隊伍不斷壯大。

段秀英,出身貧寒。原是長沙人民織布廠的全民幹部,為響應黨的號召支援區辦工業,卻欣然不講條件地來到我們這個集體企業。僅此一舉,可敬!可佩!她是長沙縣天華大隊人,其兄段樹成原是“天華”總支副書記。由於敢講真話,被總支書記彭梅秀撤職。

1961年劉少奇偕夫人王光美到天華大隊蹲點,調查18天,找段了解情況,非常讚賞段樹成敢講真話。彭梅秀聞之非常惱火,竟稱劉少奇為“劉胡子”,說:“劉胡子一來,就把天華搞亂了。”天華是全國最先解散公共食堂的。“文革”開始,段樹成自然受到衝擊,劉少奇平反後,我在段秀英家中見過段樹成。聽他講述過王光美邀請他去北京做客的情景。我不是在說題外話,而是探索一個優秀共產黨員的家庭背景。可能是血脈相通,可能是兄妹性相近,也許是正義之氣的感染,段秀英也是一個求真務實的共產黨員。

段秀英文化程度不高,但頭腦十分清晰。在極“左”年代從不跟風跑。她認為“心內無私天地寬”,隻要堅持實事求是,就不會犯原則錯誤。即算受到衝擊,也能保持心靈上的一片淨土。因此,她的求真務實得到了廣大群眾的擁戴。比如說:林彪叛逃後,工作組進駐我廠開展了批林批孔運動。此時一個叫黃春泉的老工人逝世了,他無妻無後,孑然一身,住在廠傳達室。我用文言夾白的文體寫了一篇“追悼詞”。段秀英看了後說:“好!”工作組的劉副隊長知道了,要我把稿子拿出來審查。

“你怎麼搞孔老二一套,寫什麼祭文啊!”

“你看標題,不是‘追悼詞’嗎!毛主席說:‘村上的人死了,開一個追悼會,以此寄托我們的哀思’,難道不對嗎?”

“怎麼有嗚呼、哀哉的話,還有什麼尚飧,這不是孔老二的話又是什麼?”他態度極其嚴肅。我可不吃他這一套,仗著根正苗紅,回了他一句:

“文言文都不懂,真是沒文化。”揚長而去。

他氣得說不出話來,段秀英見狀,連忙將我喊到一邊,勸我忍耐,她知道我的強脾氣,也曾見識過工作組在運動中的權威。當晚她趁工作組不在,召集了一些職工,讓我念完了“追悼詞”,算是開了一個追悼會。然後安排一個搬運工用板車拖著屍體去火葬場,同時還安排幾個青年人和我一道送葬,沒有花圈、也沒有鑼鼓,直奔沒有路燈的金盆嶺。一個姓傅的職工,平常最愛搞笑,此時他有腔有調地哭了起來:“我的咯爺呢,你死得好苦啊!做兒子的沒有錢給你買棺材啊!你去了西天不要怪我啊……”捶胸頓足,哭得如同真的一般。路人不知其詳,都駐足觀望,大家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笑聲在死寂的夜空回蕩。我笑過之後便感到淒涼,一個無依無靠的老工人就這樣走了,但沒有意識到這是極左思潮所致,但知道段秀英這個老黨員是在暗中支持我的。

在整頓期間,許多群眾向工作組反映,廠造反派頭頭劉月珍在“文革”初期派人洗掉了反動標語,當時她沒有追查,是包庇反革命,因為她是偽警長太太。工作組聞之,如獲至寶,問我是怎麼一回事?其實劉月珍和我有過衝突,“文革”中她造廠長彭如生的反,由於我沒有檢舉揭發“走資派”的罪行,被她斥之為“保皇派”。此時我隻要說一聲“確有此事”,劉月珍就“吃不了,要兜著走”。但我沒有這樣說。我知道,她這個偽警長太太是名不副實。她出身很苦,當過童養媳,是偽警長霸占了她,俟後逃到長沙謀生。因是廠造反派頭頭,很多群眾對她有意見。但在“文革”高潮中,她沒有打、砸、搶、抄行為,也沒有掛過槍。我曾經見過所謂的反動標語,但我心中明白,此事要與創“戰果”的工作組是說不清的。我回答道:“你們去找群眾了解吧!”段秀英也找我談話:“群眾反映強烈,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必須搞清楚。”既然是她開了口,我不得不說了:“是不是反動標語還不清楚,當時又沒有照相機將它拍下來。”“你說咋辦?我相信你。”聽到她這樣說,於是我低聲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她滿口讚成。在“文革”初期,所謂的反動標語是有人用粉筆在木板右上角斜著寫了“打倒”二字。左上角寫了“蔣介石”三字,下方寫了“毛澤東”三字。於是我把當時的書寫格式寫在紙上,讓看見過此標語的群眾認可簽名。然後我帶著這些群眾去了西區公安局。讓他們甄別是否屬反動標語?公安局的人一看,搖了搖頭說:“打倒”二字與名字大小不一,讀句方向也不對,不然也可念成打倒蔣介石,屬小孩塗鴉。這場風波才算平息。工作組沒有看到成果,很感失望。此時我想起了“文革”初期,原聯合支部書記賀少林,所在單位為飛躍單車修理廠,他在台上發言時,照本宣科,將無產階級專政萬歲,誤寫成資產階級專政萬歲。最後在台上高呼口號時,剛喊出資產階級萬……頓感錯誤,但已經來不及了,造反派上台奪過講稿一看,白紙黑字,將他作為反革命扭送到公安局,被關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