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思從來不知道,絕望的滋味是如此的冰冷。狹小的房間中中,看著躺在破舊的單人床上的母親,她第一次如此深刻的理解了那句話,哀莫大於心死。
母親向雲的肝癌,已被通知為第四期,癌細胞已經擴散的十分嚴重。想到當時那些醫生眼中的冷漠,似乎把一個瀕死的病人趕出醫院,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她的乞求,眼淚,對於他們來說,隻會淪為飯後的談資,不會同情,甚至不會有絲毫的動容。
是啊,人窮命賤,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在不停地告知她這個道理,可是,她卻到最後一刻,才覺悟。沒有背景的人,沒有話語權。嗬嗬,哪怕,是體麵的死去,也是做不到的。
母親又開始無意識的呻吟,疼痛讓她做不出一絲多餘的表情,隻有痛苦。終於,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最終歸於平寂。李思思緊握的拳頭上,鮮血正一滴滴的順著手指流下,最後落在洋灰地上,印成一片暗沉。無力,這種感覺無時無刻不在纏繞著她,對於母親的痛苦,對於一切的一切,她,通通無能為力。
灰暗的燈光下,可以看到她的腹部被腫瘤高高撐起,下肢水腫的厲害,隻有臉部,幹瘦而蠟黃。頭發灰白而稀疏,眼眶深深的凹下去,不過四十五歲,看上去卻像是七十歲的老人。誰能想到,床頭櫃上的相框中,那個笑的那般美麗的女子,和現在躺著的是同一個人呢。美人遲暮,固然悲涼,可是,悲涼至此,又是多麼的殘忍。
外麵的雷聲不斷,這樣下去,還是會停電,就像她的人生,徹底淪為黑暗。李思思幾乎想冷笑了,大聲的。她一個大學生,淪落成為酒女,水泥工,清潔工,幾乎所有能幹的工作,她都做了。她的夢想,尊嚴早已被踩進地底,任人蹂躪。可是,還是挽救不了她最後一個親人。所有的人都勸她放棄,因為這是一個無底洞,讓她不要把自己的人生,也一並拉進地獄。
可是,誰又能知道,母親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這世間唯一的溫暖,自始至終,就隻有這個人,從不曾放開她的手,哪怕生活如何艱難。所有的人,都說她命中帶煞,會克盡身邊所有的人,一個個人出現在她的生命,或同情,或嘲諷,或無所謂的又匆匆離開。隻有母親,這個把她帶來這個世界,又為她放下一切的女子,對她從來隻有微笑。為了這微笑,她曾發誓,要盡自己所有的努力,讓母親過上好日子。可是,命運啊,從來不肯對她有一絲一毫的仁慈。
從年初就一直不放晴的天氣,讓她的收入頓減,生活徹底的陷入了深淵。她支付不起高昂的醫藥費,買不起像樣的營養品,甚至,就連那幾百塊的房租,她現在都要無力支付了。最後的最後,她拿所有的錢,買回了媽媽最喜歡吃的鴨血湯,還有,從各個藥店分批購買的,安眠藥。媽媽,你一定對我很失望吧,可是,對不起,女兒真的,真的,再也無法撐下去了。
怨恨,憤怒,時刻在拉扯她的神經和心髒。她知道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公平,可為什麼所有的不幸,都由她來嚐。身邊的人,越來越少,現在,她隻有母親,為什麼還是留不住。她的要求,那麼那麼低,隻是想安穩的過日子,粗茶淡飯,為何命運卻不肯給她一條生路。恨!好恨好恨!如果,這世上果真有輪回,那麼她一定要問問,為何她會落得如此下場。
哈,哪裏來的什麼命運,命運也不過是欺善怕惡的玩意兒。說什麼好人好報,那麼多的貪官,那麼多的惡匪,他們站在多少人的血肉上放聲高歌,最後卻是長壽善終。她的母親善良到極致,卻落得如此下場。不甘心,她李思思不甘心。憑什麼,誰來製定的法則?如果真有輪回,她會把一切都撕成碎片,哪怕用她的牙齒。
思緒越來越混亂,視線卻變得模糊,想來是剛剛服下的安眠藥起了作用。看了看身上的紅衫,他們說,在午夜十二點,穿紅衣自盡的女子,會化作厲鬼。嗬,想來她這個從小就被叫做掃把星的人,會更狠更厲害吧。哈哈哈,她冷笑,笑出了聲音。毀滅吧,就從這一刻開始,她詛咒這個世界,詛咒所有的人,陪著她,一起下地獄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