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議院的大廳裏總有許多精彩的典禮場景,每天由權杖引導,在牧師和秘書的陪同下,斯皮克先生的隊伍會從大廳裏走過。布萊克·羅德也會定期來這裏,每回都莊嚴地把下議院的門迎麵猛地一關,然後在門上敲三下,接著開始召集下院議員們到上院去。但我親眼所見、印象最深的一幕是二十多年前的一個夏天的午後。
當時我正離開下議院大廳,突然迎麵遇見了李鴻章,那時他正在旁人的引導下來聽一場辯論。他個子極高,麵容慈祥,像是從另一個世界裏走來的陌生人。一身藍色長袍使他看起來光彩榮耀,步態舉止又顯得他非常莊嚴高貴,嘴角流露出的謙恭笑容表示了他對所見一切的讚賞態度。
從容貌特征來說,很難想出這代人或上代人中有哪個人能接近李鴻章的樣子。這並不是說他會給你留下豐功偉績或大權在握的印象,而是他傳達了一種人格尊嚴,好似某個半人半神,自信而超然,但他在苦苦掙紮的凡夫俗子的眼裏也不乏溫文爾雅的氣質。
在這方麵他似乎極好地代表了他的國家,一個他所特有的但仍然神秘的國家。當我們還是滿身塗滿藍色的野蠻人時,中國人早已享有文明,即使在今日他們在某些方麵仍然是我們所不及的。隨著中國政治的興衰變遷,中國人總是對文化抱有很高的標準,對世界上的其他國家懷有強烈的優越感,對自己國家或是其他國家的政治利益擁有坦然處之的態度。這些特點,毫無疑問主要歸因於他們的閉塞狀態。正如1715年隨同彼得大帝的使節團訪問中國皇帝的約翰·貝爾先生所報道的那樣:
“大清帝國,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與世隔絕;其所處地理位置理想優越,氣候條件健康宜人,東、南兩麵由大海環繞;西、北兩麵坐擁連綿的高岩和荒山,著名的長城蜿蜒其中,成為另一道防禦屏障。但以我之見,比上述提及的更能阻擋外國侵略的屏障是那片荒蕪的沙漠,它向西綿延幾百英裏……東部和南部的海域確實是開放的,中國有可能在那裏遭到襲擊;但我相信,沒有哪個君王會認為打破這樣一個強大民族的安寧是合理之舉,而且這個民族願與鄰邦和睦相處,在自己的領土內似乎感到心滿意足。”
約翰·貝爾的預言在一百多年裏都真實地發生了,正如他所言,東部南部的沿海地區遭到襲擊。19世紀的曆史之所以關注李鴻章,是因為他是第一位名副其實的中國政治家,領命去處理祖國因古老體製所遭遇的危機。其出生、教育背景、性情氣質以及他種族的傳統,使他自然而然地對外來陌生人持輕蔑態度。然而,他也是第一個中國人士承認這些“洋鬼子”不可輕易忽視,承認他們在大清帝國的存在已成定局,同時,他也是中國政壇上不可忽略的一個人物。
濮蘭德先生在這本著作中明確指出,李鴻章身上有許多缺陷,這些缺陷對於一個主要興趣不在政治方麵的民族來說是自然而然的。但是,沒有第二個人比他更嫻熟地引領他的同胞們登上他們此後無法避免的國際政治舞台;確實,盡管他身上有這麼多的缺陷,但他在世界上為中國也為他自己贏得了一席之地,這遠遠超過了其本身的意義。一言以概之,李鴻章為中國對外政策奠定了基礎,這種政策迄今為止對於中國來說還是前所未有的。
巴茲爾·威廉斯1917年3月於切爾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