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後。
青丘淚若水潦,涕下之時,終是直了脊背,右掌一抬,提了桌上行裹,慘聲自道:“歡之甚微,誡之至重。”話音初落,立時縱身出屋,不見流連。
不消一刻,青丘已是自愚城行潦溝道得出,立身城門之外,十丈之間,回眸遠眺,見守城妖修未為驚擾,青丘唇角一抬,苦笑搖首。
“遮莫其蜜語甜言,難堪試煉。”言罷,單掌一緊肩頭行裹,放腳而出。
“形容枯槁,麵目猙獰,惟日不足,莫敢懸知......”青丘緩步,垂了眉眼,其音雖苦,愁容反淡,“倒也並非不善,終可自決,不多拖累。”話音方落,青丘抬眉,見望舒當空,心下更是通徹,思及橋玄英,唯暗自寄意,埋頭疾步,全不知所往。
九個時辰前。
橋玄英自目榮華處得了金烏丹下落,領命叩拜,待去,輕聲懇道:“若是玄英此行得成,萬事皆善;若是......樓主人可否拜托無憂小姐,多加看顧門主?”
目榮華立解其意,回身背對,亦是輕道:“玄英莫憂。此番出其不意,勝算頗大!”
橋玄英闔了眼目,抬聲緩道:“樓主人多加保重!望祈樓主人同無憂小姐吉人天相,早脫困厄。“話音未落,單目緩開,目瞼一緊,甩袖負手,心下自有一番豪邁傲氣。
一刻之後,橋玄英徑自歸返青丘府邸,見青丘沉睡,未忍驚擾,隻將那弄無憫所贈誇父金符暗暗取了,佇身一側,偷眼青丘半晌,心下愈悲,緩自袖內取了條月白錦帕,暗聲喃喃:身無長物,惟得此帕;持之日久,未敢相贈。此行艱險,吾心自知,若不死別,必不生離!
思忖過後,已是涕下,搖眉苦笑之間,暗將此帕置於青丘懷內,這便長納口氣,直往知日宮。
待至,已見晨光微熹,日月並懸,皆不奪目,淺淡顏色,反見逸致。橋玄英功法本就尋常,自不會馭氣疾飛,徒惹注目,反是疾步自仰日宮而入,得見守門弟子,這便蹙眉,以誇父金符示意,知日弟子,莫有攔阻。
疾行約莫半個時辰,橋玄英已至並日宮。其心下計較:若是直往宮頂,恐為弄無憫及其弟子所查。如此思量,這便趁人無備,遁藏並日宮外山腰,籌劃再三,直至卯時已過,這方依之前印象,自行拚湊入江線路。
“時不我待。”一言初落,橋玄英急急將那丹魚丸吞了,提氣禦風,雖無夜色相翳,因著這般時辰,堂皇而行,反是並無知日弟子多加留意。
不過半刻,已至貫日崖邊,見煙氣極盛,難辨身下情狀。
橋玄英將那誇父金符置於胸前,兩臂微收,將右目一闔,垂頭俯身而下。
“丹魚丸果是神物。”初一入水,橋玄英屏息,未敢吐納,然不過半刻,稍一嗆咳,長入口氣,立時順暢。橋玄英心下不由暗歎,稍定心神,細辨江水,感其不寒反溫,尤是愜意。
潛遊一炷香功夫,橋玄英已然失了方位,眼目一闔,隨波而蕩。
“偌大肥遺江底,金烏丹當在何處?”思及此處,未得半分要領,心下不由既焦且忿,萎靡喪氣。
又待一刻,橋玄英忽感仙氣漫漫,定睛細觀,見急湍甚箭,撲麵而至。橋玄英一怔,兩足尚難使力定身,這便為那急流所壓,直往後退;水波湍身,駛行一瞬,橋玄英深納口氣,兩足一定,方穩了下盤,止於原處。
“湍流若此,絕非無因。”橋玄英心下暗道:“想是前方當有一處,仙氣大盛,推引江水,方成此相;即便金烏丹未在前頭,吾逆流而上,若見此流源頭,或可得些蟲跡。”這般思忖,橋玄英定定心神,凝氣於丹田,兩掌蜷拳,迎頭而上。緩行一時,見水道彎轉,曲折縈紆,橋玄英疑惑更甚,腳下未停,七拐八彎下來,已似經日,方見一門:高逾五丈,金碧輝煌,左右兩扇各鐫一四翅獨眼誇父鳥,身之片羽,幾有一仞,雖是獨目無精,反倒凜然,肅不可犯。
橋玄英呆立門前,身子隨那湍駛擺蕩,心下肅然,吞唾不及,暗暗思量:這般情狀,莫非知日宮主便將金烏丹藏於此處?然轉念再思,又感這般富麗之所,單單建來存丹,豈非割雞牛刀?
“金烏丹雖是神物,終歸不過丹藥一丸,若是藏於錦盒之內,又再安置江底一隅,豈非更是海底撈針、更為妥帖安穩?”橋玄英心下合計,“何需大費周章,非要置於江底暗室,反倒生了掩耳盜鈴之嫌。”
正自思量,陡感急湍突止,耳內唯得華華巨響,掩耳不迭;聲浪沉沉,引得水濤翻滾,初進反退。
橋玄英立時驚怖,進退不是,隻得怔怔立於原地,待那巨門自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