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於回心殿獨自呆了幾日,遍尋不見弄無憫蹤跡,前思後想,料其必返知日宮,佯作無事;無憂心下了然,便靜候回心殿,每日寢食安然,卻未敢動念脫身。
這一日,無憂午膳食畢,踱步便往殿外,於蓮池畔少待,見身側浮雲遊走,童心陡起,施訣引了些許池水,隨手攏了數朵流雲,拚粘連合,不消半盞茶功夫,倒是捏出個白雲臥榻。無憂見狀淺笑,屏息凝氣,輕身虛體,這便橫陳其上,隨風擺蕩。
弄無憫返抵時,已在一個多時辰後。
初至,唯見川氣沉聚,氤氳不明;就而視之,赫然見無憂蜷身於內:手腕輕垂,發絲結露,照灼兩眥,遙裔長天。
弄無憫怔楞一瞬,旋即解頤,定身其側,右手小指微勾,殿前仙鶴應令而至,無不默默,不鳴不啼。十數仙鶴脖頸抬伸,撲翅翼翼,眨眉功夫,絨羽盡脫,漫漫飄至無憂身上,宛若雪衾。
弄無憫見狀,唇角稍起,推手驅鶴,這便立於無憂一側,淺笑不語。
仙景夢頻頻。
無憂初覺,啟瞼便見弄無憫,愣了半刻,這方輕揉睡眼,散了身上三兩鶴羽,緩道:“宮主歸返,未得相迎,乞諒。”言罷,反是將上半身稍抬,直愣愣伸個懶腰,便又縮回雲榻,藕臂懶懶低垂。
弄無憫也不介懷,見狀輕道:“厭厭。”一語方落,闔目搖首。
無憂聞聲,亦不示弱,細聲接道:”滂滂。“
弄無憫一怔,抿唇低眉,見無憂兩目微閉,未得目華相接。弄無憫一時倒似有些懊恨,柔聲緩道:“汲汲。“
無憂聞其輕歎,這方開目,見弄無憫眉眼恭順,含羞不語。無憂知其理虧,卻也不敢造次,柔柔抬了一臂,輕扯弄無憫袖管,應力起身,笑道:“洋洋。“
弄無憫緩將無憂拉起,二人相麵而視,半晌,方道:“若是有話,無需嚅嚅。”
無憂應聲而笑,返身背對,輕道:“滿是疑竇,反不知何處起問。”
弄無憫自知其意,不發一言,少待,便聞無憂接道:“宮主嚐言妖亦生靈,當惜其命。現下明組邑盡歿,全賴宮主一指之力,恐並非俱為斷無憂退路所為。”
弄無憫笑意彌深,單掌輕撫下頜,見無憂眉尾染露,不由緩手而就,陽力輕發,未及無憂麵頰,須臾便將那露水融了去。
無憂攢眉,心下五味。
“無憂尚記得久前被囚風動廬,宮主擒賊首,濟危困。亦是那日,賜名弄無憂。”
半晌,無憂撫心,垂眉低聲:“明組邑之事,可是跟金烏丹有關?”
弄無憫聞聲,這方啟唇,然不及應,聞無憂再道:“金烏丹、弄無悲,還有那厭夢靈石,或是環環相扣,無憂唯感頭緒紛雜,難見關竅。”
“若是理不清、解不開,何不隨它去?攖而後寧,方可見道。”
無憂冷哼一聲,應道:“無憂既非海族後裔,不敢言‘忠孝’;又非丹心豪俠,不敢提‘節義’。追根究底,無不過因這好奇好勝之心罷了。”
弄無憫朝一側踱了兩步,見不遠處青山白雲,盡在枕屏;不由長歎一聲,輕道:“莫非不惑吾何以助爾一臂,冒認青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