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1 / 1)

王春瑜

1978年,中國社會科學院曆史研究所通過當時的國務院政工組,發文至上海坪範大學,調我來京工作時,同事裝汝誠教授(宋史專家)私下關切地對我說:“你在我們這兒是業務骨幹,而那裏可是藏龍臥虎……”裴老兄的言下之意,社科院人才薈萃,北京更是“水深波浪闊”,英賢逐浪高,耽心我到北京後,可能壓力太大,學術上無聲無息,歲月匆匆,轉瞬間十七年過去了。回首前塵,我常常想起當年老裴語重心長的話。雖然自感汗顏的是,至今我並沒有作出了不起的貢獻。但總算出版了十幾本書。用我們在私下講的行話說,在史學界——甚至還有文學界,報上戶口。我想,這一點汝誠兄也會首肯的。

我這裏所說的“甚至還有文學界”,是指我在治史之餘,寫了不少雜文、隨筆,出版過四本集子,今年還會再出版一本。也正是因為我在文史園地墾春泥、端飯碗,才進一步切身感到,北京的文史界,真個是“藏龍臥虎”。即以寫隨筆的學者而論,我認識的以及雖不認識而通過作品心儀久之的,起碼可舉出幾十位,倘若讓熟稔文壇情況的女作家韓小蕙開名單,也許要翻一翻。小蕙不僅自己寫了不少隨筆,出版過幾本集子,而且對推動隨筆的發展,不遺餘力。她在所本編的《新現象隨筆》序中,盛讚“誰也沒有料到隨筆會在九十年代的中國崛起。”“可稱為革命性的崛起”。也許有人會嫌“革命性”這三個字太耀眼,這裏存而不論。

但隨筆的崛起,卻是不爭的事實。前年冬天,我替上海的東方出版中心,編了《當代學者隨筆叢書》、《當代記者隨筆叢書》。這二套書的主要作者,都是北京的學者,以及學者型的記者。當時,我就強烈地感到,北京學術界有這樣多寫隨筆的好手,應該編一套《京華學者隨筆叢書》,獻給讀書界。隨後,我向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提出了建議,得到他們的大力支持。需知,隨筆雖擁有讀者群,但畢竟屬於嚴肅文學,不可能成為火爆的暢銷書。每念及此,我覺得應當衷心感謝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對隨筆創作的扶持。

學者隨筆,顧名思義,是學者寫的隨筆。這套叢書的六位作者。都是不同專業有成就的學者。顧學頡先生是古典文學、古文獻的專家,年過八十,是學林前輩;高莽先生是著名的翻譯家,我在中學時代,就讀過他用烏蘭漢筆名發表的翻譯作品,他還是著名的畫家;薑緯堂先生以研究北京史鳴於時,他的樸學精神更為同行所稱道;閻綱先生、高洪波先生,雖然是讀者熟悉的作家,但也是很有成就的文藝評論家,筆下散發著濃烈的書卷氣,不失學者風貌;張建智先生獨辟蹊徑地從事《易經》與經營文化的研究,出版了專著,受到了學術界的好評。盡管他們治學各有千秋,但都喜歡隨筆,並不時寫作隨筆。令我特別感佩的是,顧學頡先生已年邁體衰,但仍以頑強的毅力,堅持寫雜文風格很強的隨筆,抨擊時弊,對社會上的腐敗風氣,深惡痛絕,顯示了傳統學人的憂患意識。這是一個正直學者的靈魂所在。我一直以為,作為人文學者,如果連憂患意識都不具備,恐怕很難說是有健全的靈魂。其實,在本叢書中,其他幾位學者也無不如此。文學作品無疑需要多樣化。事實上,讀者的口味也各有不同。喜歡寫風花雪月、男歡女愛、唉聲歎氣之類隨筆的作者,盡可繼續寫下去。喜歡讀的讀者,也盡可照樣讀下去。但我堅信,類似本叢書的隨筆,對社會更有益,也更經得起曆史的檢驗。至於棄絕空言,務去陳言,文筆冼煉,從不裝腔作勢,原是學者的本色,本叢書自然是不在話下的。

我的這些老生常談,對於本叢書的幾位比我年長的學者來說,有班門弄斧之嫌。好在真正的學者,都是心心相印的,因而我也就不會有被譏筆拙之虞。出版這套叢書,與作者、編者,都是一次愉快的合作。我很珍惜與他們的友情。窗外,春光明媚。我祝福朋友們春常在,筆常新。

1997年4月17日下午於京南方莊老牛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