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纖情?”伯雲亭一頭霧水,拿眼瞧著蕭月兒,大為不解。
蕭清兒倒是明白了過來,一時說不出什麼滋味,道:“難道師弟因為白姐姐的死愧疚於心,所以……”
蕭月兒不以為然道:“他可不止叫過情兒的,昨天我還聽他叫了某人的名字,我可是聽得很清楚的。”
蕭清兒為了拉攏與妹妹的關係,故意討好道:“是啊,他再叫上月兒就好了,我們月兒日夜守在一旁,沒辛勞,也有苦勞嘛。”
伯雲亭知這兩姐妹有事瞞著自己,也不多問,隻歎息道:“師弟這樣子,不知是醒來的好,還是不醒來的好。”
兩女皆怔了怔,忽然都明白了伯雲亭的話。
峰會楊真最後一場鬥法,不顧一切發動對他來說尚屬於禁法的無上劍訣,金丹碎滅,更是將一身經脈俱毀,可說是一身修為盡喪,更失去了從頭再來的機會。
肉體對道家來說,乃是得證仙道的無上肉筏,性命雙xiu之理也源於此地。
如今的楊真,正是不折不扣的廢人一個。
自峰會結束到如今將近大半月,他依舊昏迷不醒,半死不活,蕭雲忘想盡了辦法,求得不少靈丹妙藥,甚至請得一些精擅醫術的長老,也無濟於事。
轟!一聲悶雷炸響,不遠新近辟成丹室的耳房處一陣黑煙衝天冒起。
蕭清兒和伯雲亭相顧一眼,都無奈苦笑,遊廊盡頭一個滿麵焦黑、頭發淩亂的褐袍男子狼狽地現身,跟在他一旁的,還有一隻活蹦亂跳的六耳獼猴。
“樂天!”蕭月兒半晌反應過來,跳了跳腳,惡狠狠地撲了過去。
“啊呀呀,又過火了,這回天鼎脾氣太難伺候了。”樂天抹了把臉,拍了拍一旁同樣灰頭土臉、正齜牙咧嘴的六耳,一人一猴相映成趣。
“煉丹,你還是滾回丹陽峰,跟你師父學上十年八年再出來丟人現眼不遲。”蕭月兒毫不客氣地嘲諷道。
“饒了我吧,月兒姑奶奶,我舍下老本,把造化丹貢獻出來如何?”樂天把玩了一下手中一個古香古色的三腳小銅鼎,回袖收起。
“少顯擺了,爹說了,這東西對師弟沒用,再說了冷木頭也有呢,奪了個峰會第一,就了不起啦?”蕭月兒扁了扁嘴,就是不買帳。
“爹回來了,咦……”蕭清兒打斷了兩人的鬥嘴。
玉霄池雲橋上,兩僧一俗落了下來,領頭的正是蕭雲忘,另兩人則是天佛寺菩提院首座普濟大師和門下靈寶。
性急的蕭月兒見普濟收回了把脈的手,不由急問道:“和尚大師,我師弟怎樣了?”
居室內木榻前,圍了一屋子人,當中最醒目的就是一老一少兩個和尚,還有躺在軟榻上沉睡中的青年人。
普濟大師看了看一臉企盼的蕭月兒,豎掌胸前,善意地微笑道:“施主莫急,令師弟昏迷之故,三言兩語實在難以盡述。”
蕭月兒見不得老和尚不慍不火的模樣,還要追問,忽覺怪力湧來,就給她身後的蕭雲忘帶了開去。
普濟大師沉吟片刻,這才悠悠道:“楊施主肉軀遭受法力反噬,經脈俱毀,五髒六腑傷勢雖大抵愈合,但元氣已是大創,不過,這並非他昏迷的根本緣故……”
見普濟頓住了話,蕭月兒在後忍不住又急了:“快說啊,老和尚,別賣關子了。”
一眾人這回倒沒怪她,蕭清兒,伯雲亭,甚至樂天都拿眼瞪著這天佛寺的老和尚。
普濟大師回頭看了看楊真蒼白到無一絲血色的峭拔臉頰,此時平靜地像個睡熟的嬰孩。
他微歎一聲,神色有些奇怪道:“楊施主他似乎陷入了我佛家輪回寂滅之海,無生無怖,無悔無垢,但按說以施主的修為境界,是萬不可能遁入我佛門傳說中的至高涅盤轉生境界,但老衲反複試探,卻隻得了這麼一個結果,故此猶豫,好生不解。”說罷,目光轉向了若有所思的蕭雲忘。
蕭雲忘卻皺眉道:“此子一日多有變化,有時候平靜如淵,有頻率象蓬勃,有頻率象紊亂不堪,有時若那垂死之人,這又如何解釋?”
“對啊,這些天我師弟有時老愛說胡話,怪嚇人的。”蕭月兒一旁不甘地補充道。
蕭清兒有些懼怕地道:“大師,我師弟他可還有救麼?”
普濟大師聞言苦著眉頭,思索片刻,道:“待老衲一施我天佛寺神光日照大法,試它一試。”
蕭雲忘聞言目閃喜色,他心知天佛寺比之道門,尤其擅長心神淨修之法,於是恭敬道:“如此就有勞大師了。”說罷,就要將屋中一眾趕出去,卻見普濟大師微笑著阻止。
這原本旁窺別門異道之法,乃修真界的大忌,隻是普濟大師卻是超脫之人,不含俗見。隻見他合掌念誦一聲佛號後,立定榻前,瞑目片刻,眉心射出一道淡淡的、如同晨曦一般純淨的金紅色佛光,照定在楊真飽滿的額頭上。
盞茶工夫過去,普濟光亮的頭上漸漸冒出淡淡的白色氤氳,室中眾人屏息靜氣,不敢驚擾分毫。突然,躺在榻上的楊真身子抽搐了一下,隻管是微弱的一下,眾人卻是大為驚喜,心中百般企盼,迫不及待地等著楊真醒轉。
過了好一陣,普濟唱了一聲佛號,收功回身,回顧眾人,隻聽他道:“快則三五個時辰,慢則三兩日,楊施主必定醒來,隻是……”說著他長長歎息一聲,“我師徒會多逗留幾日,到時再來看看。”
他話還未完,室內幾人已經喜不自勝,歡呼出聲。
彷佛從最深沉的黑暗深淵中飄浮起來,無神無念,漸漸地,他感受到了肉軀酸軟無力,動彈不能,甚至連睜開眼睛也告乏力。
心神深處,依舊在雷鳴電閃,轟雷陣陣,無數混亂的記憶來回飄蕩,渾渾噩噩當中,神智雖漸漸清醒,卻茫然一片,甚至不曉得自己是誰。
依稀在耳邊聽到有女子喊著:“有動靜了,師弟他有動靜了……”
沒過多久,淩亂的腳步聲傳來,一個,兩個,是兩個人,奇怪,為何自己知道是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