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殤:生命不可承受之痛27(1 / 1)

第四卷附錄 第26章尊重的力量

我能夠理解他們為什麼把自己包裹得如此嚴密,因為從他們走上吸毒之路的第一天起,他們所麵對的多是敵意的冷漠、嗬斥、責難和打罵;我能夠理解他們的目光為什麼如此迷離,心靈為何如此冷漠,因為毒品已經讓他們心如死灰,艾滋病病毒則對他們作了更為徹底的死亡宣判;我能夠理解他們為什麼在吸毒、戒毒的泥沼裏不停地反複,因為他們缺少溫暖的懷抱、充滿肯定和讚許的目光……

而這一切都是我在走進他們後最真實的感受。

這一步,我竟邁了5年。

最早接觸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是在湖南,在長沙的一個基層社區裏。在得知對方是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後,在麵對采訪對象時,人固有的防範心理讓我本能地把椅子往後挪了挪,社區工作人員倒給我的那杯水我竟一口沒敢喝,我害怕對方與我交談時有唾沫會飛濺進去,喝後會被感染……

可悲來自於對艾滋病病毒知識無知所帶來的恐懼。

也許我的這一切反應早就被異常敏感的采訪對象所察覺,采訪始終無法深入,對方都是在外圍與我談一些無關痛癢的不著邊際的話,無論我怎麼啟發,對方始終提不起興趣,一種不信任感充斥著整個采訪,最終我不得不提前終止采訪。

我沒能獲得原本覺得非常有價值的東西。

隨後在新疆,我又接觸到吸毒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他們心靈上的冷漠足以拒人於千裏之外,在采訪他們的過程中,我做過各種努力,試圖敲開他們的心門,但卻再一次失敗。那時我一度認為,被感染是上帝對他們的懲罰。

直到2009年初,我在西南某大型收戒吸毒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強製隔離戒毒所裏采訪時,一條掛在戒毒學員集中生活區的橫幅吸引了我的注意,橫幅上的內容很簡單:讓艾滋病感染到我為止。

在這個戒毒所裏,上千名感染者在這裏集中學習、療傷,在人數眾多的感染者中,除了部分發病者肌肉已經開始腐爛外,不在少數的感染者有著一張青春的充滿活力的臉。在強製隔離戒毒兩年後(一些表現較好的還有可能提前出所),這些年輕的臉就會走上社會,也會像眾多正常人一樣去戀愛,甚至結婚生子。這時我想起了我在學員生活區看到的那條橫幅:讓艾滋病感染到我為止。拆除他們心中築就的對社會的仇視與敵意的樊籬,該是何等重要,因為他們一旦報複社會,又該有多少無辜的人遭受到不該有的傷害,這其中,有可能是我們的兄弟姐妹、朋友同事。

友善地微笑、真誠地注視、熱情地擁抱,我明白了作為一名采訪者在麵對這樣一個特殊群體時,平等、尊重的重要;明白了傾聽他們心底裏迸發出的呐喊。記錄他們留在這個世界最後的生存足跡,讓我有了一種別樣的神聖感。

正是帶著這份尊重,近年來我先後赴全國二十多個省(自治區、直轄市)對吸毒艾滋病病毒感染者進行采訪,與他們交朋友,耐心地傾聽,一個個受訪者打開了心扉,向我坦露不堪回首的過去,講述發生在他們身上不為人知的故事。

那時我明白了尊重的力量。

那份尊重,消融了心中的堅冰;那份尊重,洞穿了塵封已久的心門;那份尊重,讓我直抵他們的靈魂深處。

我記得若幹年前曾讀到過一名美國醫生特魯多的墓誌銘,他的這句話一直被中外醫生們奉為至理名言:有時是治愈;常常是幫助;總是去安慰。

其實我發現,對於這樣一個身患疾病的特殊群體,仁愛的力量無處不在。

幫助他們就是幫助我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