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1 / 2)

雨淅淅瀝瀝的從午後一直下到傍晚,仍沒有要停歇的意思,黑壓壓的雲層中,偶爾有藍紫的電光閃現,幾秒過後,沉悶的雷聲便隨之而來。

仲夏的傍晚,天色因這場雷雨而早早的陰沉了下來,人們躲進由形形□□的房子隔絕出的溫暖的小世界裏,不願走入雨中,路上零星的幾個行人,也俱是行色匆匆,偶爾疾馳而過的車輛濺起路麵的積水,路人堪堪避過,恕罵幾句後便又繼續趕路。

沒有人注意到那個蜷縮在街角的纖弱身影,或許有人注意到了,也隻是冷漠的將目光投向別處,裝作沒有看到,快步走過。

溫柔抱著雙臂,緊貼著牆壁緩緩蹲下。高高的圍牆是某個單位的院牆,正是迎著風的那一麵,冰冷的雨水劈頭蓋臉的砸在溫柔的臉上,他卻絲毫沒有躲閃的意思,隻是仰起頭,微微泛著青色的嘴唇翕動了幾下,吐出一個模糊的字音,“恨……”

恨,恨那個該死的醫生,明明隻是普通的闌尾手術,為什麼要多事的切掉在自己身體裏發現的“小肉瘤”?切掉也就罷了,為什麼還要多事的標注在手術記錄裏?

恨,恨那個酒後駕車,害死了父母的司機,自己和弟弟在家望眼欲穿的等待,等待出門辦事的父母歸來,結果,隻等來了短短六個字的噩耗——車禍,當場死亡……

恨,更恨自己這殘缺的、引發了家庭一切悲劇的軀體。如果自己是真正的女孩,父母就不必為了為自己討回公道而多方奔走,也就不會出車禍;如果自己是真正的女孩,便不會被冠上“不祥之子”之名,連最後的親人都被奪走……

“阿嚏……”溫柔輕聲打了個噴嚏,黯淡的雙眸,因這一聲噴嚏而恢複了些神采,如果自己生病了,也許二叔會讓弟弟回來看看自己,這樣想著,他站起身張開雙臂,讓雨水盡可能多的淋在身上,原本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血色。

然而,老天似乎有意要和他作對,雨竟漸漸的小了,不過幾分鍾的功夫,便完全停了下來,連那些黑壓壓的雲也消失無蹤,露出了被遮蔽多時的星空。見狀,溫柔長歎了一聲,邁著沉重的步子,朝家的方向走去。

那個冰冷的家,一點也不想回去……溫柔跌跌撞撞的走著,想起昔日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的情景,不禁鼻子一酸,又落下淚來。

回家要穿過一條漆黑的小巷,溫柔有些怕黑,在巷口躊躇了一陣,才小心翼翼的踏了進去,這時,黑暗中忽然有奇怪的聲音響起,嚇得他後退了一步。“咪……”聲音再次響起,溫柔拍了拍胸口,長出一口氣,原來是貓。

尋聲走過去,溫柔看到了剛剛嚇了他一跳的貓。那是一隻有著黑色皮毛的小貓,看樣子,似乎還沒有滿月,這麼小就被丟棄了,是因為那黑色的皮毛吧,不論在東方還是西方,黑貓都是不祥的象征,不祥……溫柔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又是該死的迷信。

抱起渾身濕透的小貓,溫柔嗤笑一聲,“不祥之子和不祥之貓,一起生活的話,會很有意思吧……”

有了懷中的小貓壯膽,溫柔不再害怕,但看到倒在家門口的老人時,還是不免低叫了一聲,顫微微的伸指探了探老人的鼻息,還活著……這時,老人打了個嗝,酒臭氣撲鼻而來,溫柔皺了皺眉,原來是個酒鬼。

附近沒有老人居住,這個人大概是醉酒走錯了路,算了,先收留他一晚吧,溫柔輕輕搖了搖頭,先是貓,然後是人,一下子撿到兩個活物……不過,這樣一來,家裏總算是能有些人氣了。

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老人拖進了家門,看著睡的正香的老人,溫柔抬手擦了擦汗,明明看起來很瘦弱,沒想到竟意外的重,用毛毯包好小貓後,又笨手笨腳的幫老人換上幹淨的衣服,本打算再幫老人擦幹頭發,起身後卻眼前一黑……

溫柔如願以償的發燒了,雖然頭痛欲裂,意識卻還有一絲清明,朦朧中聽到了腳步聲和水流聲,想要看看是誰,卻無力睜開雙眼,不一會兒,蹣跚的腳步聲再次響起,這次在他身邊停下了,隨即一條冰涼的濕毛巾覆上了他的額頭。

不……不要,溫柔本能的抗拒著,卻不知他的掙紮,在照顧他的人看來,隻不過是難耐的扭了扭身子。敷好毛巾,那人便起身離開了,過了一會兒,帶著滿身蒜味回來,脫掉溫柔濕透的襪子,然後把一些黏黏的東西敷在了他的腳心。討厭,為什麼要多管閑事……溫柔暗罵著照顧他的人,意識漸漸飄遠。

再睜開眼時,已是天光大亮,溫柔退了燒,隻是因饑餓而有些無力,緩緩睜開眼,入目的是畫滿了雛菊的天花板,正是他的房間。該死……溫柔憤憤的捶了一下床板,由於頭重腳輕,他隻能扶著牆一點點的挪出門。

出了門便是客廳,昨晚撿回來的一人一貓,此刻各占據了客廳的一角,詭異的對峙著,溫柔沒有注意到兩者的劍拔弩張,隻是恨恨的盯著那個老人,顫微微的伸出一指,指著他罵道:“你……你這個死老頭,幹嘛多管閑事!”

老人顯然沒想到照顧病患會遭埋怨,不由得愣了一下,見狀,溫柔狠狠瞪了他一眼,跌跌撞撞的出了家門,用水盆舀了院中大缸裏的水澆在身上,希望能再次發燒。老人跟出門,看到這樣的情景,馬上的上前按住了想要再次舀水的溫柔,並數落著,“你這孩子,好端端的,幹嘛這樣折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