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語堂還是一身寬大的月白儒衫,深秋的涼意並未讓他添減衣物,仍是飄飄廣袖風中輕拂,自擁擠人潮中緩步走來,不疾不徐,閑適而瀟灑。
前路被堵,也不覺有什麼,便站在人群中,淡淡地又道,“也不知萬元福怎麼聘人的,都是些歪瓜裂棗不說,竟還慣會為虎作倀,萬家還能混到今天,還真是樁稀罕事。”
孫掌櫃循聲看去,隻見層層人群,一時未見真人,怒氣上湧,厲聲道:“誰?好大的膽子,竟敢誹謗我萬家!你既然敢說,為何不敢認,藏頭露尾的,算哪門子人物!”
圍觀的人群好不容易疏散開來,讓出一條窄窄的小徑,方語堂也不知如何前行的,好似隻一刹,便已順著羊腸路穿梭到前方,連眼神也欠奉一枚,笑眯眯地又道:“我出來了,你又待如何?莫非也準備動用那些個旁的手段,你若真如此行事,我還得跟你道一句謝,這雲溪城的縣大牢,我也從未進過,正想去見識見識究竟藏著什麼厲害物什,讓你這般肆無忌憚。”
那位狗腿子趕緊再度出來護駕:“你又是哪裏跑出來的小子,竟敢這般同我們大掌櫃說話,要知道咱們可是……”
話還沒說完,腦袋被重重拍了一記,頭暈眼花地一扭頭,卻看到自己忠心護駕的孫掌櫃正怒氣衝衝地瞪著自己,那凶神惡煞的模樣,好像是在看有殺父奪妻之恨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一般,嚇得他頓時傻成泥塑雕像。
孫掌櫃惡狠狠地踹了他一腳,怒道:“渾說什麼?還不快給方三少道歉!”
方三少?!
狗腿子僵硬地扭動脖子,木愣愣地看向方語堂,卻被孫掌櫃又是橫空一腳踹翻在地上,這才猛地反應過來,也顧不顧得姿勢如何,砰砰地在地上磕頭道:“三少,小的實在是無心的,冒犯了三少,小的……還請三少恕罪,不要跟小的一般見識。”
急轉直下的劇變,讓眾人皆是瞠目結舌,看向方語堂的眼神更是透著敬佩惶恐。
傅雲岫也被結結實實嚇了一大跳:他究竟是什麼身份,竟能讓萬家掌櫃恐懼成這般?她雖然也猜測過方語堂的家世,隻是覺得他出身富裕大戶,薄有家產,可眼前這一幕,還是始料未及的。
再看向方語堂的眼神裏,便多了幾分探究與好奇。
見她神色間並無不悅埋怨,方語堂心裏微微鬆了口氣,朝她咧嘴笑了笑,又對身抖如篩、戰戰兢兢的孫掌櫃道:“你也不必將責任推給下麵的,上若有好下必從之。”
孫掌櫃額頭上流著冷汗,也不敢伸手抹一把,哈著腰連連道是,又趕緊使了眼神,叫自己最得意的狗腿子爬起來。
主仆兩個還未緩一口氣,卻聽方語堂似笑非笑地又問:“我隻是好奇,你究竟想要怎樣整治顧姑娘,可否同我說道一番,也好讓我們心裏有個準備不是?”
剛開始往下放的心陡然間提到最高處,孫掌櫃怎敢把這事情認下來,諂媚著陪笑道:“三少說笑了,小的不過是想撂……隨口說說,隨口說說而已。”心裏卻暗叫僥幸,險些竟說出“撂狠話”、“恐嚇”之類的,還好瞥見三少臉色,才趕緊把話咽了回去,若不然……
想起江湖傳聞方三少的傑出事跡,孫掌櫃不由打了個激靈。要真惹怒了這位祖宗,怕是當家的再不敢用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