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熠光流轉,模糊了陋室景象,身子輕如鴻毛,一轉眼竟是置身於九霄雲外,俯瞰星羅棋布,熠熠生輝。然奇怪的是,環顧四周竟不見那一輪明月。直到落下些,離了那光華最盛之處,方看清,下方漆黑一片中,竟布滿了縱橫交錯的道道白光。
    這究竟是何處?江彬不免心生疑惑。
    手被輕輕一握,扭頭,見是文曲。他未開口,聲音卻傳入江彬耳中:“你我魂魄已出竅,這便是在棋盤之上。”
    棋盤?江彬定睛去瞧那交錯的光芒,這方明白過來。
    “魂魄相離的滋味,無幾人能受得住,你莫鬆了我的手。”
    文曲話音方落,江彬便覺托著他的那股風悄然而逝,身子一重,竟是雙雙栽向棋盤。然而那棋盤在二人墜落之際竟自中心幻化出一麵寶鑒來,那寶鑒之中的文曲,不再是江梓卿的模樣,他麵容冷峻,寡淡無欲,孤傲得好似孤芳自賞的梅,可望向鏡中的江彬時,眼中卻掩不住脈脈溫情。
    而鏡中的江彬,也是變了番模樣,那身形要比他此世更魁梧些,麵容也更為棱角分明,那一身沙場練就的所向披靡的氣概,如寶劍出鞘,咄咄逼人。
    這便是武曲原本的模樣?
    江彬隱隱猜到了,卻又覺著那鏡中像個生人。怔怔看著,不知不覺竟已是一頭砸栽了進去。
    耳畔忽然響起沙沙鈴音,細細分辨,卻又像哀哀不絕的淒厲。
    腳下的焦黑忽地拱起一個瘤來,攆著他與文曲滾入一片熔銅之中。滾燙的血水灌入口鼻,身子瞬間便融成相連的兩灘血水,卻又不知被什麼撈起,拋入冰海之中任意揉搓,殘肢斷臂、五髒六腑複又因了那刺骨的冰寒而凝聚起來,凍成團不成人形的肉塊。四隻眼天各一方地瞪著,卻見一根鞭子狠狠抽下來,將他們趕入穀底,落入密密麻麻的冰棱之中。那冰淩鋒利如刃,瞬間便將他們戳得千瘡百孔,可傷口卻又因了冰寒而凍住,當真是生不如死。穀底,尚存著無數被戳爛了身子的惡鬼,他們拖著殘缺的身子嘶嘶叫著朝他們爬來,前赴後繼地撲上來撕咬,扯下一塊塊肉,迫不及待地塞入嘴中,卻又覺得幹渴,爭先恐後地吸吮起他們的血來。
    二人慘不忍睹的肉身霎時間便被惡鬼們分食得幹淨,一片虛無之中,卻又幻化出兩尾魚來,可方入得河川,便為飛鳥啄食,方成了比翼鳥,又為巨蟒所吞,方幻化為雙頭蛇,又為白虎撲食……無窮無盡死而複生生又赴死,最終血肉被撒入千萬惡鬼口中,這才算了卻一世。
    “漢臣……漢臣……”
    有誰在耳畔輕喚,江彬睜眼,就見了雍容閑雅、明目朗星。環繞著二人的,是蒼鬆翠柏,繁花似錦。可奇的是,這四季的花都同一時開了,臘梅映著芍藥,翠菊傍著石榴。一雙鶴信步於春草間,一行鴻雁掠過層巒疊嶂。這天也是一分為二的,一邊是日暖生煙,一邊是眾星攢月。
    江彬一時間竟不知是身在夢中,還是夢藏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