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陽是楊廷和昔日恩師,又是正德皇帝曾經極為器重的重臣,雖是致仕,在京城權勢仍在,不時也有些走動,對朝中局勢仍了如指掌。隻江彬不明白,已袖手旁觀政局的李東陽為何會與此事有所牽扯,念著正德皇帝對於李東陽的敬重,隻是讓幾名錦衣衛時刻盯著李府,一見馬苒出來,便及時稟報。
這般守株待兔幾日,總算得了消息。
馬苒一身丫鬟打扮,揣著個籃子一路低頭前行,掩不住眉梢眼角的風情,惹得路上好些個人回首張望。江彬帶著幾名錦衣衛在一個小巷裏堵了她,馬苒卻並未顯出驚訝來,隻是停下步子警惕地打量幾人。
“馬夫人,能否借一步說話?”江彬開門見山道。“馬夫人”是馬苒“受寵”時宣府下人對她的尊稱,當時馬苒當真是不可一世,盡管她與正德的關係被認為不登大雅之堂,但卻比那些後宮備受冷落的妃子要強上百倍。
馬苒聽江彬這麼稱呼她,眼中立刻流露出敵意來,然而畢竟是一介女流,隻得隨幾人走。待到了一處偏僻的藥鋪,江彬命幾名錦衣衛在門口守著,自己則與馬苒進了裏屋。
“江大人倒不避嫌……”馬苒揚起下巴挑眉看著江彬,活像一隻落難鳳凰。
江彬朝梨木圈椅讓了讓,馬苒不坐,江彬負手而立道:“令兄之事,想必夫人已知曉……”
馬苒盯著窗邊的江彬冷笑一聲:“欲加之罪……”
江彬等著她的下文,馬苒卻並未說下去,隻斜睨著江彬,仿佛用冷漠來反抗這實力懸殊的對峙。江彬被她那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夫人本當前往本司,怎會在李大人府上?”
一聽扯到李東陽,馬苒那針鋒相對的沉默立刻便裂了道口子:“此事與李大人無關!”說完方覺著此地無銀三百兩,又有些不情願地補充道,“兄長曾是李大人的門生,李大人念了舊情才收我做了丫鬟,怎的?江大人連這條生路都要斷了不成?”
江彬聽了這色厲內荏的質問,些許無奈道:“若非皇上默許,夫人怎能於李大人府上隱匿至今。”
馬苒一聽這話便怒道:“誰要他假慈悲?當年許我兄長那些個莫須有的……倒頭來還不是出爾反爾趕盡殺絕?!我兄長原任延綏總兵,與韃子毫無瓜葛,要不是他許諾的加官進爵,我兄長又怎會當那細作?你以為應州之戰緣何贏得輕易?若非我兄長按著那狗皇帝的意思通敵,韃子又怎會低估我軍兵力?”馬苒一步一步逼近怔愣當場的江彬,“我‘以色侍君’不過是因我與兄長約定了暗語,以我這身份好接應些。”
江彬背貼在窗邊,半邊陽光灑在他身上,卻驅散不了他心中分崩離析的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