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六部本聯名上書打算借應州之戰給江彬一個下馬威,卻聽說正德皇帝天還沒亮便綁著翰林院編修舒芬南巡去了。整個南巡隊伍浩浩蕩蕩,打頭的是儀仗,中間是騎著馬的錦衣衛,後頭跟了東廠太監,最後那頭騾子上馱著可憐的翰林院編修舒芬。
被太陽烤得一身汗的舒芬最厭惡的莫過於閹黨,但此刻他全然神遊天外,似乎還未從昨日的打擊中清醒過來。被錦衣衛護著的六駕馬車裏,床榻案幾一應俱全,江彬抱著望微睡得迷糊,正德皇帝抱著江彬也睡得迷糊。江彬被壓得胸口喘不過氣來,夢見長得壯實的小豹子撲在胸口打呼嚕,想也不想就一巴掌拍過去。正德皇帝本做著美夢,被一掌拍醒了,睜開眼就見江彬抱著望微翻了個身繼續睡。
得……正德皇帝將可憐巴巴地望著他的望微從江彬懷抱中解脫出來,遞出去讓陸青帶著去解決內急後再塞回江彬懷裏。江彬再睜開眼時,南京城門兩排官員已恭恭敬敬地在城門口候駕了。
正德皇帝替江彬揉著依舊酸痛的腰道:“還成嗎?”
江彬麵上一紅,哪裏好意思說腰背沒什麼,那一處著實難受得緊?
強撐著不要正德皇帝的扶持,跟著下了車。一眾官員中一眼就見了個子頗高的喬宇。喬宇也正望過來,兩人眼神一對上,便都默契地轉開了。喬宇比之前見到時要更憔悴些,也不知南京哪有那麼多事需要他操勞。
正德皇帝與官員們打了招呼,便開始所謂的巡查,將南京逛了大半圈,天也黑了,浩浩蕩蕩的隊伍終於來到了下榻之處。江彬半路便體力不支先回來歇著了,正德皇帝一見他在床上直挺挺躺著,便興奮地一揮手讓人都退下了。
“旁的那間住的誰?”江彬一胳膊支住撅嘴要親的正德皇帝。
“哪有人……”正德皇帝一臉無辜。
“那這是什麼動靜?”江彬指了指牆板。
說罷就聽了“咚”的一聲,望微驚得吠叫起來,模模糊糊聽到有人喊“翰林大人”,這時候,張永來報,隔壁的舒芬又撞柱子暈了。
正德皇帝這才知道露了餡兒,摸摸胡子道:“他年年撞,天天撞,也沒見落什麼病根,讓太醫來瞧瞧便是。”
張永稱是,乖乖退下了。
“他那鐵頭功,做編修可惜了,該去法海寺撞鍾。”正德皇帝看江彬瞅著他,尷尬地別開眼道。
江彬猜測正德皇帝就是為了折騰舒芬才將他安排在隔壁聽春.宮的,可單單為了報複便帶著這麼個大活人遊街也似乎說不過去。左右正德皇帝的心思是猜不著的,尚未痊愈的江彬把企圖爬上來的正德皇帝踢下了床,把望微抱在懷裏睡了。
翌日,江彬睜開眼,正德皇帝已端坐在案前批奏章。江彬翻了個身繼續睡,再醒來時,正德皇帝已命東廠快馬加鞭地將批改完的奏章送回京去。
吃過飯,兩人便去慰問尋死膩活了一晚的舒芬。
舒芬頭上纏了好幾層,雙眼紅腫,蓬頭垢麵。張永通報的時候,舒芬正坐在桌前對著小米粥和芝麻餅發呆。他的耳邊,始終響徹著隆隆的雷聲,前一日信誓旦旦清君側的意誌,早飄到了蓬萊之外。
“愛——卿——”正德皇帝拖長了尾音的一聲,讓舒芬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見了正德皇帝就像見了鬼,霎時臉色慘。
正德皇帝俯下身,替他解開頭上一層又一層的遮掩,溫柔地凝視著他眉間那一處瘀傷:“翰林可知上官婉兒?”
舒芬呆呆看著正德皇帝湊近的臉。
正德皇帝讓張永拿來朱筆,挑起舒芬下巴,細細勾畫著。那溫熱的鼻息拂過舒芬臉頰,讓他不自禁地又一陣戰栗。片刻後,正德皇帝收了筆,退後欣賞了一番。
當年,上官婉兒為掩額間傷口曾於眉間畫梅,而此時麵容俊俏的舒芬眉間畫的卻是朵盛放的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