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多年以前,我是不會相信有人會愛我疼我的,我就是陸家的禍根,活該一生被人嫌棄。
遭人唾罵侮辱,沒日沒夜地幹活,比家裏的長工還不如!人人都恨我,連那個瘋癲的娘親都恨我,罵我是妖孽災星。
我不服,所以我在陸家深宅裏裝神弄鬼,給那些人使絆子下藥害他們的命,鬧得陸家人惶惶不可終日,那時我還很小。
陸家人搬走了,陸宅荒廢,他們留我在那裏自生自滅。
我整日遊蕩在宅中,一襲白衫飄忽,成了鎮民口中的“鬼影”,人們對這裏更加敬而遠之,可我不在乎。
蜷縮在這陰暗的角落,一遍遍掙紮著回憶那些單色調的過往,苟延殘喘,又自憐地哀悼自己不幸的人生。
水鎮總是陰雨不斷,潮濕難耐,我咳到看不下書,就孤獨地站在院子裏,看著雨絲淅淅瀝瀝的落下,黯然神傷,不能入眠。
時光摻雜在雨幕中點點流逝,我還在那裏活著,最後看著那些曾經多少陸家人走過的石板路,長滿了青苔。
回憶,自閉,一層層深重的苦痛刷滿我的心,我知道自己已經孤僻成魔,難以挽回。
生命已經沒有了指望,悲歡離合,都與我無關。
所以當他風風火火地闖入我的世界時,我是怒氣深重的,這人打破了我可怕的寧靜歲月,罪不可恕。
可他,居然說迷戀我。
我不知道我到底哪點吸引了他,是這副陰冷如鬼的相貌,還是這具病弱不堪的身體?我不能理解他看我時深情的眼神,就像漆黑的夜把我包裹,讓我幾乎要窒息,我忽略了那其中的隱痛,我不想理解。
我厭惡他,覺得他像是醜陋惡心的水蛭,要糾纏我吸光我的精氣。
可他就固執地守在那裏不走!我說要他去買什麼綿雲糕,他去了,然後,很久才回來。
我知道這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要求,可我居然那麼卑微地就滿足了。
以後的親密,忽然就順理成章。
多年後想來,那些日子就像一場夢,綺麗而纏綿。我喜歡他溫柔而近乎虔誠地觸摸我的身體,喜歡他俯在我耳邊細密的吻,喜歡他眼神朦朧地一遍遍叫我的名字……沙啞又輕柔的聲音,蠱惑了我的心智。
窗外陰雨,室內纏綿,好像他的世界就隻有我,原來我也可以這麼重要。
多麼羞恥啊,欲·望被點燃,我一點點陷了進去。
所以他說要帶我走的時候,我答應了,因為他給的承諾太美好,我鬼迷心竅,難以拒絕。
我多少次的回想,如果那時的船隻沒有出事,我們是會永遠在一起的吧?或者說,如果幾年以後再次相見,我回應了他的窮追不舍——我們是真的能攜手一生的吧?我不愛他,但卻太享受他的寵溺了。其實,我隻是希望有人陪。
我知道,他也在不止一次的回想這個問題,他為此改變了太多,他願意拋棄他的傲氣、地位、階級觀念……真傻!他以為這樣就可以有交集了麼?以為這樣就可以感動我?那些詩意又浪漫的東西有什麼用,我背負得太多了!
我冷眼看著他苦苦尋求那個答案,直到毀了自己的理智,隻可惜,我們的答案不一樣。
不要愛了,不愛了,我用盡全力去嗤笑疏遠他,在他最看重的尊嚴上踐踏,我以為我與日本人聯手複仇已注定了結局,我與他終將形同陌路,可我最後發現,當他靜靜看著我,眼睛裏努力隱忍著悲涼,我真的心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