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江封依然站得筆直如樹,手無力地捶著門邊,卻已不知如何發泄心中的怒火。
空蕩蕩的大廳裏,老管家睜著眼睛倒在地上,胸腹處淌出一大灘鮮血,已經死去了。
那死不瞑目的慘狀讓他不忍去看,慕江封低頭的瞬間,眼角的餘光掃到一個白得發亮的東西。
屍體被割開的胸口鮮血淋漓,正插著一個白信封。
這是對方最後的示威了,他終於被逼到絕路,無可選擇。
雨中,那處城外廢棄的工廠一片死寂。
周圍荒無人煙,半人高的雜草在此雜亂地瘋長,被雨滴打得濕漉漉得折了線條,肆意地貼在地上的碎石中、生鏽的門窗縫裏,在淒慘的雨幕中模糊了色澤,仿佛幻成深海惡獸粘稠不清的觸手,在天地間伸展蔓延著,想要擇人而噬。
工廠的輪廓殘缺不全,黯淡而破舊的影子,也像是要隱去在這一片晦暗之中。
靜得可怕,詭異得可怕,從心底預感到的那種死亡氣息越來越重,把整個人都要裹□□息。
慕江封冰冷的手握住槍柄,卻不再有以往的穩定,手心已經濕滑而顫抖,神經質的握緊又鬆開。
醜惡的草絲隨著風雨肆虐,蠢蠢欲動,像是那年船難中的火舌,無法阻擋,要舔盡他一輩子的生機,完結他悲慘的命運。
他的神情像是要哭,鐵青的五官仿佛已扭曲錯位,不複當年的器宇軒昂,隻剩下空洞,虛無,陰獰,無望。
整個人,再不是那個精氣十足、愛恨交織的雨中惡魔,他已燃盡了生命中最後的火。
空寂的廠房裏光線昏暗,彌漫在潮濕空氣裏的味道讓人作嘔,不知是霧氣,還是堆積多年的塵埃黴味。
慕江封在中央站定,靜靜喘著氣,聲音暗啞不堪:“我已經到了。”
藏在暗處的人慢慢走了出來。
是陸傾。
看著他時,心裏果然像被鈍刀切割般劇痛。
其實早就猜到了不是麼?!他早察覺到陸傾的異樣,知道陸傾對他的恨,想到陸傾也許很早以前就在報複……但還是不相信陸傾會有這樣的能力。
也許,不是不敢相信,隻是不敢麵對,他以為他忍,一個人承受,就足夠了的。
越是深愛,越得不到,反而越想回避。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安然而終,他可以為這段孽緣而死去,隻是決不能再拖累旁人……
“你臉上的表情還真讓人玩味。”陸傾陰冷地盯著他,細眸如蛇紋,在薄霧中仿佛泛著慘碧色,殘忍地看著自己的獵物。
“雪兒他們,現在安全麼。”
“看來你猜到了呀,”陸傾陰邪一笑,“上來就問這麼尖銳的問題——你早就知道是我,是不是?”
慕江封努力運著氣,壓製著眼中的憤怒悲涼,不想激怒陸傾。
“你早知道我給你使絆子,是麼?!”陸傾目光尖銳如蠍針,暴躁地吼叫,“你眼中我從來就不是好人,是不是?!”
慕江封暗暗歎氣,心裏五味雜陳。
“我對你的看法,從來都無關好壞,阿傾,對你談何罪人?難道我的罪就少了麼?至於你的不對勁,我什麼時候察覺到的,自己也說不清了……你到底做了什麼,我並不完全清楚,這些年了,我們之間本就是糾纏不清的。”
“你倒會用冠冕堂皇的話安撫人的情緒。”陸傾不屑地哼了一聲。
慕江封見他像是平靜了些,繼續用溫和而無奈的口氣道:“當初你說我一無是處,現在看來——”他長長歎氣,“也許真的是這樣。我輸了,到最後,我連我的妹妹都保護不了。”
陸傾目光變幻莫測,緊抿起嘴唇,眼中的尖銳卻是有增無減。
慕江封暗暗打量著他的神色,語氣更加悲哀:“阿傾,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恨我自己無能為力,連累他人丟了性命。嗬,在你麵前,我一直這樣茫然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