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傾很敏銳地感覺到了慕江封的奇怪之處。
在他的想象中,兩個人相處時,自己應該是受到無微不至的照顧的,慕江封會像叭兒狗一樣沒尊嚴地纏著自己,而且不久的以前,似乎還是這個樣子,那人的糾纏讓他有安全感。
可現在,他甚至很少在慕家看到那人的身影。
記憶裏,慕江封器宇軒昂,眼睛深暗,無意間會露出一種大氣坦蕩的風度;經曆這重重變故後,他身上的凝重之氣猶存,但總覺得變了味道,不是狠厲和算計,反而像是淡泊。
放任他陸傾住在慕家,對自己和顏悅色,那種親切不像是對愛人的,也不像對老朋友的,除此之外,他一句沒有多問,就像一切都理所應當。
真的淡泊了麼,怎麼可能,慕江封這種人,天生眉眼深沉,絕對是個硬氣的性子,不會放任自我至墮落的境地,從此無所為。
這日,慕江封從外麵回來,手裏拎了一盒糕點。
陸傾正坐在樹下,手裏握著書,皺眉不知在想些什麼,看到他走過來,陰沉的思索表情一下子不見了。
“江封。”陸傾淡淡笑著,並不刺眼的陽光透過睫毛,落在幽深如畫的眼底,碎光流動。
靜靜凝視著,美得幾乎瞬間攝走人的心神。
慕江封與他對視了幾秒,低頭輕笑道:“阿傾,來嚐嚐這家的甜點,法國師傅做的很正宗呢,和我當時在法蘭西吃的味道一模一樣。”
陸傾俊美的臉上浮現幾分驚喜,修長的指拆開包裝,銜了一塊放到嘴邊一咬,微微眯起眼。
“味道很好。”他說著,將那塊咬了一口的甜點放在慕江封嘴邊,“你嚐嚐。”
慕江封一怔,張口咬了一口,陸傾的手指沒有放下來,使得他的舌觸到了那一點清涼。
陸傾始終含笑地看著他,神色自然,讓他也弄不清剛才那算什麼,無意的撩撥?
“晚餐你想吃什麼,我們出去吃,還是我來做?”
“慕大少爺還會做飯?”陸傾笑道。
慕江封點點頭,心想:“我會的,可多了,隻是你從沒注意過。”
這時,雪兒從屋裏跑了出來,直奔大門。
“你要幹什麼去?”慕江封叫住她。
“我去找柳宇,買些路上用的東西,不說跟你了,哥,商店要關門了!”
“路上?她要外出?”陸傾看著她急匆匆的身影,疑惑道。
“是,她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上學,幾天後就走。”慕江封低下頭,摸著他的臉,極黑的眼睛裏映出他的樣子。
靠得那樣近,陸傾一時有些恍惚,蒼白的臉上浮起淡淡的紅色。
如果時間靜止在這一刻,該有多好。
很多年前,慕江封在讀那些外國小說時,經常看到這句話,他曾經覺得這句話淒美詩意,仿佛真能成為永恒。
後來,他發現,這句話常用在即將分別或死亡的戀人身上,一定要悲慘的結局,才能昭示這種“永恒”。
當他掌中捧著陸傾的麵頰,看著那雙清冷的眼如此專注地望著自己,他想到了這句話,心裏居然一瞬間痛不可擋。
他慢慢地笑了,望著陸傾的唇,低語道:“如果時間靜止在這一刻,該有多好。”
慕江封放下手,轉身看著遠方的蒼穹,他知道身後那人的呼吸亂了,可不想回應。
已經很少見到這樣好的天氣了,流雲似錦,霞光漫天,鍍得一切都金燦燦的。
“我們不如也去街上走走。”慕江封提議道。
陸傾點點頭。
兩人並肩而行,看著街上的小販收好貨攤,急匆匆趕回家去;看著西裝筆挺的高級職員從樓裏走出來,相邀著去飯館吃飯;看著濃妝豔抹的女人走進夜場,用手整理著滑膩的鬢發;看著衣衫襤褸的人愁苦地呆坐著,盯著麵前別人丟下的煙頭……繁華喧鬧,歎息嗬斥,市井的一切,如此的活色生香。
隻是當慕江封轉頭看向陸傾,看著他淡笑著打量四周,唇角微微地揚起,心裏也靜了,周圍的一切忽然變得分外遙遠。
你還記得我以前對你說的話麼,我們在水鎮相戀的那年,我說要帶你走,給你別人所不能奢望的幸福,帶你去見識全世界,就像這樣走在路上,我們可以從清晨走到深夜,從繁華走到荒涼……隻要我在,我就陪你走到盡頭。
如果沒有那場船難,我們現在會是什麼樣子?就算不在一起,我也一定會想方設法地讓你幸福快樂。我為你,可以拋卻自己的至親,生命……現在看來有多瘋狂,可年輕的時候,我真的會不管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