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隨筆 第14章有一種愛情與婚姻無關
昨天晚上，與愛愛一起在濱江廣場散步。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時，愛愛突然用眼睛瞄著走在我們旁邊的一對男女，並且小聲地說：“快看他們！”我不明所以地轉過頭，看到的是一對緊緊挨著一起散步的“夫妻”，自然，他們一看就屬於那種恩愛“夫妻”。“怎麼？”我好奇地問她，畢竟，在年齡均已達到五六十歲的夫妻裏，這樣的場景並不罕見，我就經常看見互相牽手一起走在街頭的老年夫妻。“他們的關係很特殊！”愛愛繼續小聲地說，似乎生怕被他們聽見。“他們是一對婚外戀人，可是關係已經維持十多年了，女人自從離婚後就一直跟這個男人在一起。”愛愛不無感慨地告訴我。“這個女人現在得了尿毒症，可是男人依然不離不棄地守在她身邊，每次去透析的時候他都陪著一起去。這十多年以來啊，男人始終風雨無阻地堅持每天上午看她一次、下午看她一次，然後晚上陪她一起散步。現在女人身體虛弱了不能提重東西，男人就在每天去看她的時候為她買西瓜啊、香瓜啊等女人不能提的東西。這一對婚外戀人呢，可真是做到了無論貧窮還是富貴、無論疾病還是健康始終不離不棄地互相守著。他們差的隻是一紙婚書，可是卻遠遠比大多數的夫妻更恩愛、更懂得彼此珍惜。”愛愛一口氣地向我述說著他們非同尋常的故事。“可是，可是，男人沒有老婆麼？”我一邊為他們的故事感動著，一邊抑製不住自己的好奇。“男人的老婆或許默認了吧？畢竟他們已經形同夫妻地走過了十多年。女人除了這個男人，也沒有再找其他男人啊。”
那夜散步的主題便因為這個故事的出現而始終圍繞著愛情在展開，我們真的無意去討論男女主人公是否符合社會道德準則的問題，而是一直在想：這樣一段戀情，一段不被社會所允許的戀情，要始終如初地維持十多年，需要他們付出多大的勇氣和多大的毅力？而他們之間的關係，又豈是一個“情”字可以概括的？較之現在的男女，很多人在初相識的時候說盡了天底下的甜言蜜語，許下了所有能搜刮到的承諾。可是一旦峰回路轉，或者遇到了自己更喜歡的人，當初所說過的話立馬就煙消雲散，許下的諾言更是忘得一幹二淨。至於不離不棄，那自然就成了空中樓閣了。
突然就想起了與林徽因和陸小曼有關聯的兩個男人。其一是終生愛著林徽因並且一直獨身的金嶽霖，其二是與陸小曼同居的翁瑞午。眾所周知，金嶽霖一直戀著的人隻有林徽因。我一直以為，真正懂得愛情的是金嶽霖，真正愛林徽因的也隻有金嶽霖。一個人愛另外一個人能做到終身不娶，因為在他心中，世界上已無人可以取代她，這樣一種執著和堅守實在難能可貴。甚至在她死後，還能夠因為她的生日而宴請賓客（林徽因死後，有一年，金先生在北京飯店請了一次客，老朋友收到通知，都納悶：老金為什麼請客？到了之後，金先生才宣布：“今天是徽因的生日。”）使在座的賓客唏噓感歎中深深地感受到他對她那種無以言表的摯愛。林的追悼會上，他為她寫的挽聯格外別致，“一身詩意千尋瀑，萬古人間四月天”。她在他心中，始終是最美的人間四月天。那一天，他的眼淚就沒有停止過。即使多年以後，當他已是八十歲高齡，年少時的旖旎歲月已經過去近半個世紀。可當有人拿來一張他從未見過的林徽因的照片來請他辨別拍照的時間地點，他仍還會凝視良久嘴角漸漸往下彎，像是要哭的樣子，喉頭微微動著，像有千言萬語哽在那裏。最後一言未發地緊緊捏著照片，生怕影中人飛走似的。許久，才抬起頭，像小孩求情似的對別人說：給我吧！有人央求他給林的詩集再版寫一些話。他想了很久，麵容上掠過很多神色，仿佛一時間想起許多事情。但最終，他仍然搖搖頭，一字一頓地說，我所有的話都應當同她自己說。他停一下，又繼續說，我沒有機會同她自己說的話，我不願意說也不願意有這種話。他從來沒對她說過要愛她一輩子，也沒說過要等她。他隻是沉默地，無言地做這一切。愛她卻不舍得讓她痛苦選擇，因為，能夠說出來，大約都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