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叫孫恕(1 / 1)

太陽照常升起。

院子裏有塊十來方的苗圃,裏麵養著許多草藥,除了黨參、黃連,大都不是我能認識的。一位老人坐在苗圃前,麵目呆板,一動不動地看著麵前的草藥。夕陽灑在他臉上,使他的臉龐看起來輪廓分明。

過了許久,太陽漸漸落山,西麵的月亮也悄悄爬上天空。老人還是麵無表情地看著麵前的苗圃。

希望大家不要誤會兩件事。一是故事的主人公不是他,而是他的孫子——我;二是我爺爺並不是植物人。

為什麼要說他呢?

因為在我記事起,爺爺就陪著我,那個種上草藥後每天呆呆看著草藥的老頭兒。他是一名老中醫,曾經對我說那些草藥許多都是從神農架采集過來的,十分珍貴。我不懂得“神農架”是什麼地方,也看不出來那些草藥有什麼珍貴之處,不過看著爺爺那認真的神態,我從小不敢越苗圃一步。

“爺爺,外公叫你吃飯!”我推開院子的門,對著他的背影喊。

他沒有反應。

“爺爺!”我又喊道。

他仍然沒有反應。

我走到他麵前,看他呆視前方的模樣。我摸摸他的手。

“爺爺……”

他還是沒有反應。

“爺爺!”我大聲喊道,並晃動他的胳膊。

他明顯被嚇到了,條件反應地揮動他的拐杖在我臉上抽了一記。我應聲倒下。

我被抽蒙了,隻覺得臉上熱辣辣的,都沒有來得及哭,臉上就腫起一道紅印。我放聲大哭,爺爺似乎也是才反應過來,趕緊俯身抱著我。

那年我五歲,從此以後我知道了打擾極度認真的人是危險的。

爺爺從身上掏出一隻藥瓶,把乳白色的藥膏塗在我臉上。外公聞聲來到院子,見我嚎啕大哭,他不慌不忙地掏出《論語》,對我說:

“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

我立刻不哭了,條件反射般背起來:

“不知禮,無以立也;不知言,無以知人也……”

這些古文在當時的我看來毫無意義,隻知道如果我正確地背上來,總能得到外公的誇讚,結果就如唱歌一般對外公教我的古文朗朗上口。外公是中國最後一位辦過私塾的老師,他的房間裏藏著許許多多的古書,那是我最不願意進的房間。

隻記得外公說我在八歲上小學時已經能完整地背誦四書五經了。

這就是我,孫恕。爺爺外公是我唯一的親人,那時候我們住在郊區,上學前除了他們我沒有接觸過任何人。說真的,我沒有感覺到任何不正常。

爺爺的藥很有效,到了臨睡,我根本感覺不到臉上疼痛了。

我躺在床上,外公和爺爺分別坐在床兩邊。外公如常捧著一本古書給我念,爺爺則戴著老花鏡做他的藥物筆記。他兩一個動嘴,一個動筆,我在中間躺著看對麵牆正中掛著的一幅畫。

那幅畫從我記事起就一直掛在那,裏麵畫著一個女人,她全身雪白,臉朝上仰著,側著身子,右手緊抱著什麼,左手順著她的眼睛托著什麼。

“她是誰?”我指著畫問道。

外公停止閱讀,爺爺摘下眼鏡,兩人相互看看。外公對我說:

“她叫女媧。”

“她在補天。她是古時候一名偉大的女神,我們人類就是她用泥捏出來的,所以你洗澡的時候都能搓出泥來……”外公開始給我說女媧補天的故事。

我們的屋子緊挨著一小塊竹林,那是因為外公說過“居不可無竹”,爺爺親自種的。那晚的月亮特別亮,竹子在窗外隨風起舞,於是牆上竹影斑駁,我聽著外公說的故事,漸漸入睡。看畫裏的女媧,似乎活了一般,我仿佛看到她正在用泥土捏出一個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