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非要給丈夫納個妾——陳芸(3 / 3)

陳芸臨終前一年,經常神情恍惚地說兩句話,一句是“阿雙逃矣”,另一句就是“憨何負我”。沈複說陳芸“竟以之死”,一點也不為過。

陳芸主動為丈夫納妾,讓世人不能理解,有人說她隻是一種姿態,甚至還有人說她是同性戀,這隻是別人的臆測,不足為信。但分析起來,她或許有自己的私心。陳芸是詩性之人,身邊的女子在她眼中難免多脂粉味。由“美而韻”便能知她對女性美的評價了。沈複常常奔波於外,她不容於一家上下,還有可能不容於左鄰右舍,她是一個孤獨的人,她需要知己,至少,她需要一個可以說話的人。所以,她為沈複納妾就有可能存有私心。

此外,陳芸是一個大度且不為俗物所累的女子,例如,三白之弟沈啟堂結婚時,她將自己嫁妝中的珠花送給他作為婚禮,估計珠花很珍貴,仆人們都覺得很可惜,陳芸卻反問“何貴焉”。納妾當然不能與送珠花相比,但在那個妻妾成群的年代,或許是她對丈夫太愛了,所以恨不得將天下最好的東西都拿來給他。

更大的可能是,陳芸身體不好,侍奉丈夫難免有不周之虞,所以她想找另一個女人來照顧丈夫,這是一個善良女人的無奈和悲哀。

猜測隻是別人的想法,陳芸要替夫君納妾,到底是一種姿態,還是確有其心,隻有她自己知道。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這件事成為她第二次被逐的導火索。“阿雙逃矣”就發生在陳芸第二次被逐的時候。這一次被逐依然與陳芸無關。

嘉慶五年(1800年)的臘月,陳芸因為過度操勞,乃至臥床不起。陳芸在未出嫁時有一個好姐妹,陳芸叫她盟姐。兩人曾約定,如果誰有疾病就要互相扶持。後來盟姐嫁到無錫,兩人多年沒有來往,這次聽說陳芸患病,盟姐派人來問病,並且邀陳芸去她家小住。陳芸欲為丈夫納妓女憨園為妾的事,沈父自然知道,所以這一次一聽“盟姐”來訪,沈父誤以為陳芸和娼妓結盟,當時就大怒,不容陳芸分辨,限期三天,讓她離開。

當時陳芸和沈複都已38歲,沈複再想謀個職業已經很難,不用說,這次被逐,等待他們的是更加的貧困。離家前,最讓他們揪心的是兩個孩子,當時女兒青君14歲,兒子逢森12歲。留下不行,帶走吧,自己都是去寄人籬下,怎好帶著孩子去。他們決定在這兩天之內,給孩子們安排個去處。最後,青君被沈複的一個表兄收為兒媳。陳芸夫婦答應了這門婚事,但乞求表兄念在女兒還小,先當童媳養著。兒子也找到了依托。

三天後,陳芸和沈複拋家別子,踏上異鄉。臨別之際,陳芸對女兒說了一番肝腸寸斷的話:“我的命不好,才有如此不幸;多虧你的父親對我很好,處處寬諒我。能和他在一起,我也就沒什麼顧慮了。兩三年之內,我們一家還會團聚。你到了婆家,一定要盡婦道,不要像我。衣箱裏還給你留著些東西,就算給你的嫁妝。你的弟弟還小,需要你照顧……”陳芸騙兒子逢森說,自己去看病,幾天就回來了。他們沒有想到,這一走,竟是永別。兩年後,陳芸病死,六年之後,她的兒子也病死了。

在盟姐家待了一年多後,沈複在揚州謀了一個差事,陳芸覺得寄食於非親非友之家,終非久長之策,於是隨丈夫去了揚州。臨走前盟姐贈了一個叫阿雙的侍女隨行去侍奉他們。兩個人在揚州的生活雖然清苦,但看起來似乎有了起色,不想,沈複的差事沒幹多久,就被裁員,兩個的生活從此斷了炊煙,衣食無著。最後,沈複隻好去向遠方的親友借錢,留下重病的陳芸在家。

沈複去了三天,總算借到了25兩銀子。他興衝衝地往回趕,卻沒想到,在他去後,那個叫阿雙的小奴,拿了家裏值錢的東西逃之夭夭了。沈複回到家中,看見陳芸已是“形容慘變”,正在“咻咻涕泣”。陳芸沒有指責阿雙偷東西逃跑,反倒擔心她回去的路上,有大江阻隔,會遇到危險。她又覺得對不住盟姐,還顧慮阿雙的父母把她藏起來,又回頭訛詐他們。

沈複安慰說,我們家窮得叮當響,她能訛詐我們什麼?再說這半年來,我們對她也不薄,她不至於做出忘恩負義的事來。再說了,阿雙逃跑,那是盟姐家贈奴不當,我們無顏見他們,他們也會覺得無顏見我們,算是扯平了。這樣一說,陳芸的心裏才覺得好受一些。但是,從此之後,她的病情益重,人也顯得神情恍惚了。沈複曾想找醫生來給她看病,卻被她拒絕了。

嘉慶八年(1803年)春,就在春暖花開的季節裏,陳芸的美麗生命卻淒然凋謝了。在彌留之際,她牽掛著丈夫、孩子,她緊緊地抓著丈夫的手,似乎有許多話想要說,但卻一句也說不出來了,她隻是反複地念著:“來世,來世,來世……”,最終帶著未幹的淚痕,靜靜地離開了這個給她幸福又讓她備受艱辛的人世間。

在陳芸短暫的生命裏,有大半生命承擔著許多本不應該由她承擔的痛苦,但是,她也享受到了那個年代夫妻之間難得的相濡以沫的快樂。

陳芸具有古典女性最美麗、最可愛的特質:她充分獨立,知道如何自愛以及如何去愛人;她以禮為先,又率性而為,不被俗禮所束縛。同時,她又吸收了傳統文化的精華,具有詩一樣的氣質。禮與情性在她身上和諧相處。她的快樂源於此,其悲劇也源於此。

最讓人蕩氣回腸的是她與沈複不為物欲所製的真情。二人一生雖貧困潦倒,卻能互相扶持,超然物外,苦中作樂,竟然沒有應了貧賤夫妻百事哀的套路,怎不羨煞古今眷侶。

陳芸和沈複幸福嗎?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但是,至少她和沈複用盡一生給後世提供了一種令人向往的生活狀態——恬淡自適、脫俗不羈地生存。雖然這種生存態度蘊藏著災難,但是,人們還是向往這樣的情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