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元年九月十一日與九弟國荃書）
沅弟左右：
初五早之捷，破賊十三壘，從此守局應可穩固，至以為慰。縮營之說，我極以為然。既不能圍城賊，又不能破援賊，專圖自保，自以氣斂局緊為妥，何必以多占數裏為美哉？及今縮攏，少幾個當衝的營盤，每日少用幾千斤火藥，每夜少幾百人露立，亦是便益。氣斂局緊四字，凡用兵處處皆然，不僅此次也。
所需洋槍洋藥銅帽等，即日當專長龍船解去。然製勝之道，實在人而不在器。鮑春霆並無洋槍洋藥，然亦屢當大敵。前年十月、去年六月亦曾與忠酋接仗，未聞以無洋人軍火為憾。和、張在金陵時，洋人軍器最多，而無救於十年三月之敗。弟若專從此等處用心，則風氣所趨，恐部下將士，人人有務外取巧之習，無反己守拙之道，或流於和、張之門徑而不自覺，不可不深思，不可不猛省。真美人不甚爭珠翠，真書家不甚爭筆墨，然則將士之真善戰者，豈必力爭洋槍洋藥乎？
聞霆軍營務處馮標說，霆營現以病者安置城內，盡挑好者紮營城外，亦是一法。弟處或可仿而行之。將病者、傷者全送江北，令在西梁、運漕等處養息，專留好者在營。將東頭太遠之營，縮於中路、西路，又將病傷太多之營縮而小之，或以二營並而一之。認真簡閱一番，實在精壯可得若幹人，待王、程到齊，再行出壕大戰。目下若不縮營蓄銳，恐久疲之後，亦難與言戰也。
穆海航在無為州，已劄飭將抵征之項銀米並收，聞百姓歡欣之至。弟托之辦兩月米糧，必做得到，即當告之。
譯文
初五早上的勝利，連續攻破敵人堡壘十三處，此後防線應該已經穩固，我非常欣慰。緊縮軍營的說法，我非常讚同。既然不能將城中的敵人完全包圍，又不能擊退增援的敵軍，隻能先保全己方軍隊，那就該收斂氣勢，將地盤收縮最為妥當，何必因為多占了幾裏地而高興？今天收攏部隊後，減少了幾處軍營地盤，每天可以節省幾千斤火藥，每晚可以少安排幾百人放哨，也算是大有益處。氣斂局緊這四個字，凡是用兵的地方都是這個道理，不是隻有此時適用。
所需要的洋槍、火藥、銅帽等物，今天就用長龍船送過去，然而獲勝的關鍵在於人而不在於武器。鮑春霆並沒有洋槍洋藥，卻也多次擊敗強敵。前年十月、去年六月也曾經和李秀成作戰，沒有聽說他因為缺乏洋人的軍火而抱怨。和、張在金陵的時候，所部擁有的洋人軍火最多，但是卻沒能挽回鹹豐十年三月的失敗。弟弟如果專門在這些地方用心，那麼這種壞風氣就會形成，部下的將士可能就會養成投機取巧的習慣，而不會反省認識腳踏實地才能成功的道理，要是重蹈和、張的老路而不自知，不可不深入思考，不可不猛然反省。真正的美人不會去爭奪珠寶翠玉，真正的書法家不會去爭奪筆墨，那麼真正善戰的人，難道必須爭奪洋槍洋藥嗎？
聽霆軍營務處的馮標說，霆營現在把生病的士兵安置在城內，讓身體健壯的士兵駐紮在城外，這是一個好辦法。弟弟那裏也許可以效仿他們的做法，將生病的、受傷的士兵全部送到江北，讓他們在西梁、運漕等地休養，隻留身體好的士兵在軍中。將東邊隔的太遠得軍隊收縮到中路和西路，再將傷病員太多的軍隊縮編，或者將兩個營頭合並成一個營頭。你要認真檢查一遍，確定精壯彪悍的士兵還有多少，等到王、程的軍隊到齊，再走出營壘決戰。目前如果不縮小營地養精蓄銳，那士兵在長期疲勞之後就難以作戰了。
穆海航在無為州，我已經去信命令他把抵作軍餉的糧食合並征收，聽說老百姓歡欣雀躍。弟弟委托他辦理征收兩個月米糧的事情，肯定做得到，馬上就會告訴你。
曾國藩語錄
1.氣斂局緊四字，凡用兵處處皆然，不僅此次也。
2.真美人不甚爭珠翠，真書家不甚爭筆墨，然則將士之真善戰者，豈必力爭洋槍洋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