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花(1 / 3)

“吹糖人哎!”

一聲高亢悠長的呼喊,回蕩在青弋江邊,蕭瑟的街道上,立時便響起了孩童的歡聲笑語,幾名穿著簡樸的孩子,紛紛循聲跑了過來,吞著口水呆望那些插在草把上的糖人。

吹糖人的是位精瘦老漢,穿著一身翻著花的破舊棉襖,腰間用一根草繩係著,此時正一邊看著圍觀的小孩,一邊攪拌著鍋裏熬的麥芽糖。

此時正乃民國二十六年冬,因坊間傳言日本鬼子就要打來,是以這條原本繁華的長街,此時商家們大部分都關門歇業,紛紛帶著家資妻小向南逃難而去。

蕪湖長街號稱十裏,從青弋江這頭,沿江堤一直蜿蜒到長江邊,整個皖南的木材特產,皆順青弋江而下,再從這裏經由商人轉手販賣到全國各地,因此這裏的碼頭,自清朝以來便穩居長江沿岸前三,隻是如今卻如壯年突生大病,昨兒還活蹦亂跳,今朝就奄奄一息。。。。。。

老漢吹糖人的攤位,擺在大礱坊邊一棵大槐樹下,對麵就是皖南最大的榨油坊,而他背後,越過江堤就是青弋江碼頭,無數入不得長江的小船,此時正靜靜的停靠在江邊,接走一批批南下進山避難的人。

拋開鬧哄哄的碼頭不談,江堤這邊,老漢仍然在攪和著麥芽糖。炭火正旺,糖也已經熬開了鍋,老漢溝壑縱橫的臉上不由露出一絲苦笑,隨後舀起一勺糖,團在麥稈上吹了起來。

如果是在往日,他這攤位擺出來一通吆喝,至少能吸引來幾十個孩子,並且大部分都是商戶家的,那些人家境殷實,都舍得給小孩零花錢,買起糖人來也頗為大方,隻是今日。。。。。。

老漢看著身前稀稀拉拉幾位穿著普通的小孩,不由得搖了搖頭,此時糖金貴的很,尋常人家很少舍得買給孩子,可別沒人買給熬焦了!

想到這,老漢索性關上爐門,把吹了一半的糖人插在草把上,勾上挑子準備收攤。

不過老漢剛站起身,渾濁的雙眼忽然一亮!隻見一位穿著不俗的小男孩,正捏著右手朝他走來。

那小男孩約莫七、八歲的樣子,穿著一身青色的長衫,清秀的小臉蛋拾掇的白白淨淨,一打眼就是有身份人家的。

這孩子老漢當然認得,便是這整條長街上,不認識他的人也屈指可數!不為別的,隻因為這孩子的爹,乃是蕪湖商會的理事長:穀存峰先生,而他則是穀存峰的獨子:穀軒良。

穀家世居蕪湖,打從大明時候起,就是本地的望族,家裏不但殷實富有,更兼代代皆出才俊,正是儒商皆全的徽商代表。今代家主穀存峰先生,因為平素樂善好施熱心國事,遂又添仁義之名,在這蕪湖可謂無人不敬!

“伢咧,買糖人不?甜著呢!”老漢腆著老臉,笑嘻嘻的說道。

穀軒良家風嚴謹,他雖然年紀尚幼,言談舉止卻頗為得體,毫無一般孩童幼稚無狀,隻見他幾步邁到老漢攤位前,舉起小手攤開在了老漢麵前,那手心裏,赫然躺著一張船票。

“我爹叫我把這個交給你,日本人就要來了,你快點回家收拾細軟去輪船碼頭,今晚,還有最後一班船。”

隨後他又轉過身來,麵對那些年紀差不多的小孩:“你們也趕緊回家告訴大人,立刻逃難去吧!”

“哦?是嗎?!”

穀軒良剛說完,身後忽然有人怪腔怪調的應了一聲,引得老漢和穀軒良一齊看去,隻見身後不知何時,來了一位身穿大紅棉襖棉褲的婦人。

“小少爺,兵荒馬亂的,可不好一個人在外麵跑,不如,嬸子我送你回家吧?”那婦人見穀軒良看向自己,忽然捂著嘴吃吃笑道。

穀軒良看著這舉止輕浮的婦人皺了皺眉,隨後也不搭理她,轉過身又去催促吹糖老漢,等老漢挑起擔子離開,他便立刻邁步朝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