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道教之象數備於《易》
《新世紀萬有文庫》緣起
我們正在做一件好事情。先人已經做得很好了,我們還要老老實實地做下去,力爭好起來。
當年商務印書館的《萬有文庫》風靡一時,至今餘響不絕。我們照抄原名,冠以“新世紀”,以示時代差異,但承繼之意是不言自明的。
要設計一個所謂世紀工程,選編一些人人當讀的書,“萬有”一詞再恰當不過。這就像把物體間的引力稱為“萬有引力”一樣,它無所不包,無處不在,不叫“萬有”,還叫什麼!我們隻能讚歎王雲五和他的友人、同人的聰明才智,並且樂於承繼。
要承繼的,不僅是一個名稱。當年編輯《萬有文庫》時,據傳得到了一大批頂尖人物的支持,有蔡孑民、胡適之、吳稚暉、楊杏佛、張菊生、高夢旦等三十餘人。我們這一代人,得失與短長都是顯然的,無論是“比不得”還是“不可比”,專家都非請不可,於是也有了陳原、王元化、李慎之、顧廷龍、金克木、董樂山等三十多位海內外的大家出任總顧問或學術指導,還有一些有經驗的朋友擔任策劃。當然,聚合這樣一些頂天立地的人物,不是我們的功勞,我們也無此能力;他們是衝著“新世紀萬有文庫”這一富有使命感的大名而來的。這隻能增加我們的責任,使我們感到,無論對時賢或是對先人,我們的工作都隻能做好或不能做壞。
在出版、發行方式上,也有不少承繼。六十年前,商務的《萬有文庫》在廉價簡裝上作文章,而其銷售則以圖書館作為主要對象。我們今天大體仿此,隻是銷售對象適應今天的情況更加展開一些。在這“豪華本”和奢侈消費盛行的時代,向讀者提出“你的簡裝書來了”,不免悖時。但看到當年的“萬有文庫”本在今日舊書肆裏依然受到歡迎,也就有了信心。做出版,原是要做“長命”的事。“商務”諸前賢,當年籌劃種種,又何曾想到身後的聲名會如此流芳多年呢?!
較多不同前人的,大概是內容。《新世紀萬有文庫》大別為三:傳統文化書係,近世文化書係,外國文化書係。傳統文化書係重在傳統古籍。我們所收,內容自然不出前人曾定範圍,書名雷同者至夥,但在“新世紀”裏,當求其選題更適合時代需要,校審更精。文本皆係“白文”,後人注釋例不收錄,以顯其文獻的本初麵目。
近世文化書係,係指一九一九至一九四九年卅年間學人著述,以及一九四九迄今的大陸以外學人的研究成果。這一部分,純然出於中國大陸知識界步入“新世紀”之需要。過去的年代中,對這方麵的成果注意不足,現在我們予以整理編選。希望有了這些書籍,加以中國大陸近幾十年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的豐碩成果,足以顯示全世界範圍內中國近代學人的全般辛勤勞作。
外國文化書係,麵廣流長,頗難抉擇,加以許多基本著述國內都已譯出,重譯重出,似無必要。我們準備首先選編一套外國文化學術讀本,以為這套文庫有關部分的基要,另外,則多收一些大作家的小作品,以及近人新作,或名著另譯,總之不少是國內已有工作之補苴拾遺。揆諸現狀,吸收外國文化,仍然要在啟蒙,因此思想之新穎及敘述之生動,還是我們選題的著眼點。
站在前人肩膀上前進,自可省力多多。然而古今畢竟異時,新舊究實不同。我們汲深綆短,難以說可能成就幾何,隻是如文前所說,“老老實實地做下去,力爭好起來”,是我們確定不移的宗旨。通人雅士,幸有以教之。
一九九六年十二月
出版說明
《學易筆談》初集、二集和《讀易雜識》,近代易學家海寧杭辛齋(1869—1924)著。杭氏名慎修,以字行。早年曾入同文館讀書。1897年在天津與嚴複等創辦《國聞報》,這是近代中國人獨立經營的第一家報紙,嚴複譯著《天演論》即發表於此,影響一時。1905年參加同盟會,後又加入南社。1915年因抵製袁世凱稱帝而被捕入獄,在獄中有奇遇,始接觸《易》學,1916年獲釋。1917年南下廣州參加護法運動,1924年病逝於滬。
杭辛齋本來是一位有誌於天下的革命活動家,為中國當時的進步事業多方奔走。他接觸《易》學,始於1915年因反袁而入獄。杭辛齋始入獄時,獄中就有一老者在壁上寫了杭氏入獄和出獄的年月日等,杭氏驚服之下,就師事他學《易》。這位老者就是當時為袁世凱鎮壓的民初農民起義領袖白朗的軍師,一位身負絕學的異人。杭辛齋後來在《學易筆談》自序中說:“吾師忍死犴狴,克期以待,密傳心法,冀綿絕學,又曷敢自棄”雲雲,記載的就是這件事。師徒獄中相聚一月,老者畫地為卦,向杭辛齋傳授了河圖洛書等《易》學象數以及性命之旨,杭氏就此領悟了《易》學的精要。杭辛齋出獄後,大量購求《易》學書籍,孜孜鑽研,講習不輟,成為一個具有深邃思想的易學家。以上所述似乎是一個現代“基度山伯爵”的故事,然而卻是一個真實的故事。這個故事產生了本世紀初的一位《易》學大家,對二十世紀中華《易》學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杭辛齋對《易》學的理解有著較闊大的境界。他身處本世紀初,深切觀察到中國文化已與世界文化相見的事實,故其治《易》彙通古今中西,以闡明《易》道象數為主,不立門戶,不分派別,惟求其是。傳統《易》學的麵貌至此一變。杭辛齋《學易筆談》等著作雖然篇幅不大,卻涵蓋極廣,舉凡中國文化的儒釋道三教以及西方自然科學、社會科學內容,都有所涉及。盡管其中有部分內容今天看來已不完全適宜,但書中所包含的精辟論述以及天才猜想,至今仍極富啟發性,開辟了二十世紀中華《易》學發展的新路。他的著作有極高的借鑒價值,是開山之作。
《學易筆談》初集等三種選自杭辛齋所著的《易藏叢書》。《叢書》中還有《易楔》、《易數偶得》等其他著作,但《筆談》等三種已經可以代表杭氏的主要思想。原書有舊式標點,現在改用新式標點。初集、二集原附勘誤表,今據之改正書中誤字。勘誤表以外的其他誤字,今亦依據文理等徑予改正。原書有個別地方頗為費解,似有脫漏,今仍存原貌,以俟知者。
一九九六年九月十三日
學易筆談初集
《學易筆談》序
海寧先生之於《易》,得異人傳授,又博極諸家傳注,故能竟委窮源,而獨見其大。先生於書,無所不讀,故能探賾索隱,鉤貫於新舊之學,而獨得其通。昔嚐聞之先生曰:《易》始於庖犧氏,備於神農黃帝,大明於文王周公孔子。漢人去古未遠,其卦氣飛伏陰陽消息,皆有所授受,非能自創。孔子讚《易》,專重人道,以明立教之旨,故三陳九德,以人合天,而筮法僅略言及之。朱子乃謂《易》為聖人教人卜筮之書,豈知言耶。然河洛為《易》象所取則,漢學詆為偽造,朱子獨取以冠經首,是其卓識,亦有不可及者。又曰:道家祖黃老,淵源悉出於《易》,其七返九還,六歸八居,度數與卦象悉合無論矣。所異者佛產印度,耶穌生於猶太,而《華嚴》之乘數,《金剛》之相數,一八、三六、百零八之數,及七日來複、十三見凶之數,亦無不與卦象悉合。而釋言地水火風,西謂水火土氣,即《易》之乾坤坎離,更為明顯。時之先後,地之遠近,皆略不相蒙,而數理之大原,乃無不與《易》相合。然則《易》之所以為《易》,不從可識乎?又曰:《易》如大明鏡,無論以何物映之,莫不適如其本來之象。如君主立憲,義取親民為同人象;民主立完,主權在民為大有象;社會政治無君民上下之分為隨象。乃至日光七色,見象於白賁;微生蟲變化物質,見象於蠱。凡近世所矜為創獲者,而《易》皆備其象明其理於數千年以前。蓋理本一原,數無二致,時無古今,地無中外,有偏重而無偏廢。中土文明,理重於數,而西國則數勝於理,重理或流於空談而鮮實際,泥數或偏於物質而遺精神。惟《易》則理數兼賅,形上道而形下器,乃足以調劑中西末流之偏以會其通,而宏其用,此則今日學者之責也。嗚呼,此足以見先生之學矣。國會蒙塵,播遷於粵,議政之暇,獲與龔君煥辰,張君知競,徐君際恒,王君用賓,張君效翰,郭君生榮,關君秉真,淩君毅,淩君銳,陳君燮樞,胡君兆沂,張君相,吳君昆,陸君昌烺,彭君漢遺,萬君葆元,劉君汝麟諸同誌,組織研幾學社,相約治《易》,恭請先生主講。先生既著《易楔》,以明《易》例,其微言大義之未盡者,別為《學易筆談》若幹卷,授之同人。同人竊以世界文明,莫古於中國,而《易》象所自起,則猶在中國未有文字之先,一畫開天,列聖繼起,製作大備,莫不以《易》為準,斯誠世界文明之鼻祖,而吾國人士所宜深切講求以與世界相見者也。乃自漢以來,學者非遺象言理,失其本源,即離理言數,淪為小道;蓋晦盲否塞,至於今日亦已極矣,茲何幸得先生為之發揮光大也。同人不敢自私,相與醵金先以初集四卷付印,用公同好,俾世知有先生之學,與夫《易》之所以為《易》也。〖樓海〗追隨同人,學無心得,謹以素所聞於先生者,弁諸簡端,並誌其緣起如此雲。
中華民國紀元八年九月後學狄樓海拜手敬序
《學易筆談》述恉
《易》道至大,《易》理至邃,辛齋之愚,何敢妄談。顧念吾師忍死犴狴,克期以待,密傳心法,冀綿絕學,又曷敢自棄。丙辰出獄,爰搜集古今說《易》之書,惟日孳孳,寢饋舟車,未嚐或輟。丁巳以後,國會蒙塵,播越嶺嶠。議席多暇,兩院同人,合組研幾學社於廣州之回龍社,謬推都講。計日分程,商兌講習,雖兵戈擾攘,而課約罔閑。講義纂輯,得書若幹,名曰《易楔》。而晨昏餘晷,切磋問難,隨時筆錄者,又積稿盈尺。同人艱於傳寫,乃謀刊印,厘為四卷,顏曰《筆談》,蓋紀實焉。己未庚申,由粵而滬,同誌之友,聞聲畢集,風雨一廬,不廢討論。以續前稿,又得四卷,別為二集。借閱傳鈔,恐多遺失,適前印之書,久已告罄,同人請合兩集與《易楔》,《易數偶得》,《讀易雜記》諸稿,均以聚珍板印行,始於壬戍八月,至十月杪,《筆談》八卷工竣。爰紀顛末,並述恉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