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過太妃了?”
“嗯。”
清和有些窘迫,一邊想到他同自己前後去拜見太妃,不知太妃會不會以為是故意的,反而有造作之嫌,一邊宋雲騏唔了一聲,可惜說“早知道就同你一道過去了,也省得太妃同一番話分兩回說。”
他揶揄起她仍然是一副氣定神閑的笑貌,禁他一提,清和耳邊不由真響起來太妃方才與她說的話。
“雲騏是我看著長大的,頭一回見他如此魯莽就數他到庵裏求我的這回。和丫頭,我這外甥難得這般實心眼,也可見他對你的用心。我能應下他,一麵是看在他的誠心,一麵也確實不大希望你後半輩子困陷深宮,這黃牆裏的‘女’人,實在沒有幾個能真正幸福。”太妃言及有些微失神,瞬而笑道,“丫頭你一貫玲瓏剔透,希盼你以後與我這外甥錦瑟和諧,否則才是我好管姻緣了。”
清和念及太妃的話,兩頰一熱,倉促間又被宋雲騏瞧出端倪,隻聞他嘻嘻笑道,“太妃果然與你說了什麼。”
清和咳了半聲,遂瞪著他道,“皆是埋汰你的話。”
宋雲騏哈哈笑起來,‘露’出白潔的牙齒,他見清和氣鼓鼓,沒忍得住,伸手在她頭頂‘揉’了‘揉’。竹葉瀟瀟,她發頂又涼又軟,宋雲騏還記得許多年前她到角樓裏給龔清吾送飯食,那日她垂頭下去,烏發軟綿綿的,無端就令他心中生出一絲繾綣的情懷。
何曾想到有一日自己覆手在她發頂,而她已經成了他的待嫁新娘。
“再見麵約該是大婚時候了。”宋雲騏望著她,一時有些舌燥,“你不知,我多希望明天就……阿和,你心裏是不是笑我又急又傻?”
清和細瞧他,他額角上還有塵灰,想來一路上奔馬很急,可此時的一雙黑仁灼灼有光,盛著濃濃的期待與興奮。
清和望著他笑道,“我心裏也是這麼盼著。”
臨了她無端想起件事來,猶豫了小會還是開口問他:“近日宮裏出什麼大事沒有?”
宋雲騏一愣,搖頭說:“未曾聽聞,怎麼了?”
清和道“沒事”,心想前世也無有聽說茂霖有逃出宮去的舉動,應當最後是平安回宮了吧,否則兩年以後還怎麼登基?
她每想到這個古怪小皇帝,總也有些不大自在,仿佛前一世他朱筆揮判龔家命運的往事還曆曆在眼,眉‘毛’也在不覺中蜷了起來。宋雲騏見她神‘色’忽然凝重,以為她是那日被惠妃召進宮裏受了委屈,到今日還有心悸,遂柔聲道:
“以後萬事都有我陪你在側,再不叫你一個人身履險境,好不好?”
清和心內軟陷下一角,他是戰馬場上錚錚的將兒,卻在她麵前端了這樣的溫和小心……
她展顏應好。
***
六月初五的晚上,清和躺在‘床’上,半天也睡不著。明天就是她大婚,上一世這時候她已經入了將軍府,宋雲騏被欽點濛野……而這一世?
她想起來白天聽到自己爹與大哥的談話。
“濛野禍‘亂’肆起,皇上已經委派驃騎將軍嵇忠帶兵征伐,如今正當焦灼時候。”
宋雲騏婚事在即,榮禎皇帝自然不好在這節骨眼上喊他出征,於是代而委派了嵇忠,這消息對旁人自然沒有什麼痛癢,可於清和而言,實在是天降之喜。隻要宋雲騏不去濛野,一定就能避開兩年後的那場災禍……
清和暗中搖搖頭,拚命散去心裏的惶怕。再有幾個時辰就是喜日,這麼胡思‘亂’想實在不該。正當她要卯力去睡,忽聞窗子下窸窣一響。
“是誰?”
過了會,安歌披著外衣一手舉著燭台,一手牽進來扁嘴的清潤,為難地望了望清和。
清和瞧清潤一副不高興的模樣,招手喊他,清潤撒開安歌的手,奔進清和懷裏竟扯嗓子泱泱大哭起來,將清和唬了一跳,催聲問:“阿潤怎麼了?是不是做了什麼噩夢,與二姐說。”
清潤抬起臉,眼眶裏亮晶晶地掛滿了淚,半晌才言:“我舍不得二姐……二姐不要嫁人。”
清潤三月裏才過了生辰,如今已足五歲,前番清和入京未與他話別,招惹這小娃娃在王氏耳畔哭鬧了大半個月,王氏一麵疼在心裏,一麵也恐怕清潤被她寵溺得過分軟弱,遇事就要哭啼,因此借上回事狠心教育了他一番,這趟清和定下婚期,難免又一次要離別,王氏嚴明在先,不準清潤再撒脾氣哭鬧。
“大丈夫頂天立地,淚不輕彈,你瞧瞧你爹與大哥,哪個似你?你再要哭,你二姐明日就舍你走了,以後都不回來看你。”王氏如是嚇唬。
是以小清潤這眶眼淚憋了足有小半月,一直不敢在清和麵前‘露’出悲戚,至今日傍晚時分,小清潤瞧見堂屋上竟不知何時掛起了喜幡燈籠,急得扯著蒼媽媽一角衣衫問:“窗戶上糊了什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