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想最後再看一看這沁月齋。
織錦團粉繡‘花’‘門’簾，東陽的木‘花’格子窗，糊窗的棉紙還是新婚那日從桐縣趕製過來的。窗下正擺著黃‘花’梨案，案上設青‘花’紋四方鼎。左邊是一麵雙魚寶鏡，右邊放著柄絳‘色’山水鍾鼎茶壺，配四個胭紅‘玉’杯。此刻倒像映著一抹紅霞，愈發像要淄出血來。壁上掛著一幅莫虛真人的《‘春’陽景‘色’》、一柄鎦金劍鞘，箍孔懸九華‘玉’佩，鞘身上紋的雄鵬收翅。
清和的目光在劍鞘略停了停。她想起試劍的人。
“雲海翻滾，鵬卻已經收翅。是說刃如霜雪，既輕又薄，收劍時敵人尚且在錯愕之間。”
清和歎了口氣，閉目歇了會。再睜眼的時候，隻覺麵上一熱，隨即嗆咳起來。
清和心想這火起得真快。不過一眨眼的功夫，西麵耳室就已燒了大半堵牆，到處是通紅的光。
不過是一支短得見底的蠟燭，捏在手心裏也不怕燙的，怎麼就能起來這麼大的火？
清和自嘲地笑了起來，映著一屋子火光，瘦得凹陷的臉上倒因此顯出幾分動人的紅。
錦樣年華水樣過，多少富貴‘春’夢，不過是一枕黃粱，轉瞬即逝。
龔家是這樣，宋家是這樣。
清和睜眼躺著，頭頂房梁折斷了一根就砸在枕邊。
她聽見屋子外麵終於起了幾聲悉索的吵動。沁月齋來去人少，中間又隔了座彎彎繞繞的小廊橋，一時半會是救不下來了。倒為她省了不少功夫。
她曾想過許多種死法。隻是這沁月齋是她的陪嫁。從幔簾帷帳到‘花’草字畫，無不是龔念先擇能匠斟酌，問過‘女’兒的喜好再一一定奪。到龔清和嫁進宋府半年餘，坊間還有戲謠：蓋金瓦，堆金屋，嫁了嬌嬌‘女’，百萬雪‘花’銀。
她一去，沁月齋必定就成了廢屋。她忍不下心，隻能帶走它。
熱。滿世界的熱。清和有些痛苦地繃直了雙‘腿’。眼睛裏掉進了木頭屑或其他的，除了疼還是疼。
漸漸地，像被什麼東西扼住了喉頸，清和喘不過氣，卻愈發瞪大了眼睛。
活得糊塗，到死一定要為自己掙個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