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怎生也憶不清明他的樣貌,許是天意如此罷?我耐不住提唇苦笑,心下立時盡攬躁怒之意,抬掌使力將桌案上的物什盡數揮落在地。
那墨硯生硬的於青石磚上滾落幾許,厚實的木硯敲打磚石的聲響極是沉悶,那淺薄的硯盤裏所剩無幾的墨汁悉數淌出,將那一方磚石暈染的甚是深暗。
輕薄的紙卷紛紛零落在青石磚地上,窗縫透進一縷清淺的涼風,將那一地的紙卷稍稍掀起,似聽聞其極淺的嘩然聲響。
我眉目微舒,緩步朝屏簾外邁去,將這一室淩亂盡數拋之顱後。
恰逢連姬滿心焦灼的來此尋我,她垂眸驚詫的瞥過屏簾後的一地紛亂,繼而眉間輕舒,美眸微弧稍攏些笑意,伸指一把撈過我的腕,滿嗓溫融道:“方才我夜眠初醒,便不見了你的人影,你果是在此。
不若你我先用罷早膳,再好生尋思畫卷一事。”話畢,攜我朝外間緩步邁去,腕間被一襲暖熱裹得極緊。
我清眸稍攬怔色,繼而緊瞧住她的後顱,下意識的邁步緊隨其身後,心下立時攏盡暖意。
耐不住雙眸微弧輕攬些笑意,腕骨稍轉反攥住她的袖袍,含笑溫聲道:“畫卷一事勿需費思,你我於這殿內憋悶甚久,恰逢今日天清氣爽,用罷早膳後,不若你我二人便出得殿門遊賞一番這盛秋涼景可好?”
她腳下稍頓,回身怔然瞧我,繼而笑開了眉目,歡喜道:“如此甚好,那便依了你就是。”
兩人相攜步至廳堂,肆卿一早便差遣婢子將早膳上得周備,我自顧的尋了座椅落座。
繼而抬掌將肆卿招了來,悄聲囑咐她獨身暗地將寢殿屏簾後的雜亂拾掇妥切,適才同連姬有說有笑的享食早膳。
近日來食欲大增,較之往時要多食一半的飯菜方才有飽腹之感,身形已隱約可見豐腴之態,麵上亦盡攏紅潤之色。
我耐不住垂眸伸掌輕覆上肚腹,溫熱之息滲透綢衫盡數融進我的掌肉,情不自禁的攬唇輕笑。
心下暗自起誓,定要護我腹中孩兒安然出世,無管於他生父是何人,他都是我武朝和的孩兒。
待食完早膳後,連姬忙起身尋了件素淨的貂裘氅帔細膩的為我披戴好,繼而委身抬指將帔擺上的褶皺盡數捋平。
我心下微暖,伸掌輕握其肩扶她起身,含笑挽住她的臂肘,緩步朝外間邁去,肆卿亦緊隨我二人身後。
我轉眸輕瞥身畔的連姬,清眸稍呈彎弧之態,麵上皆攏溫融之色,啟唇輕細道:“近日來勞累你百般照拂於我,眼見你麵相日漸黃瘦,委實教我頗覺過意不得。你定要好生顧養己身,待來日我兒降世,也好扶持我將他撫養成人啊。”
天色微暖,風漸薄涼,耳畔似能聞其囂鳴之聲,萬物皆攏枯黃萎凋之態,荒斷的秋草緊嵌在石路兩畔的褐土之中。
緊攬雙足的布靴緩叩過濕氣猶存的青石板,厚實的靴底將磚縫裏的髒汙稍稍掀起了些,素淨的衣擺亦沾染些許暗褐的泥點,清冷的氣息直浸染進五髒六腑之內,將顱間的疲乏之意盡數褪去。
“傾城此言差矣,你我何須如此生分?”連姬側眸嗔怪睨我,麵上稍泛虛黃之氣,櫻唇亦微攬烏澤,再不複往時的出塵之姿。
她將我的胳臂攬得極緊,麵上一派溫融之色,嗓間蘊滿開懷道:“前時我何事都幫襯不上,如今你有孕在身,諸事多有不便,我若再不盡些綿薄之力顧你周全,豈不枉費你同我情深誼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