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意!好手段!”申屠曄點點頭,將梅花燈籠一盞盞用絲線懸在窗口,並下令重重賞賜。申屠棣格外看重,自己親手去掛燈籠。
一陣風過,小小的梅花燈隨風搖曳,宛若落花飄飛。
小丫頭回答說燈籠並非她們動手,而是陸側妃親手所製。
“嗯,的確心靈手巧,難為你們主子了。她人呢?”申屠曄問。
湖麵此時忽然傳來一陣歌聲。
整個甁湖與九曲橋、瑤波閣都靜了下來。
一葉小舟慢慢駛近,船頭立著一個身穿白色衣裙的女子,微微仰首,盡情歌唱,穿雲裂石,讓人震撼。
聲調越高,越發細長,漸入雲霄,仿佛隨時就會砰然斷裂。
然而沒有,歌聲依舊清亮,不曾暗啞。
整個六王府陷入了一片寂靜中,所有人都為她的歌聲而顫抖,微笑,流淚。
歌聲如一根細細長長的銀絲,鑽進他們心頭中去,緊緊勒住他們的心,提吊出久遠的記憶,遺忘的人麵。
那些曾經深藏的往事與深情,如細雨飄灑,如湖水粼粼。
席漫也為之一震,手用力抓住桌子。
她聽過無數人歌唱,但是嫣碧來的聲音,仿佛傳說中那隻荊棘鳥的歌聲,迂回婉轉,似乎從血花中噴濺而出。
“王爺,讓她別唱了!”席漫急急叫道。
“太動人了,為什麼不繼續聽下去?”申屠棣笑道。
申屠曄拍拍席漫的肩膀,讓她稍安勿躁。
此時,嫣碧來的歌聲已經十分纏綿,如無數天花墜落,紛紛揚揚,讓人陶陶然似初醉。
歌聲若有若無,漸漸低不可聞。
席漫大叫:“王爺,快救人!”
嫣碧來,在人生最後一個沒有明月的中秋節,一歌而絕。
六王府所有的人,都忘不了嫣碧來最後的歌聲,更忘不了她緩緩倒在船頭含笑死去的情形,仿佛一朵白蓮緩緩合上了所有的花瓣。
他們不清楚她的過去,卻難忘她的歌聲。
有人說,她太用力歌唱,力竭而死。
有人歎息,她沒有福氣消受。
隻有申屠曄與席漫知道,她心碎而死。她可以麵對種種險阻,可以掙紮求存,卻不能麵對她愛的人從不回應。
曾經的豐豔嫣然,早已經化作瘦骨闌珊。
風流婉轉,不過是風中歌聲,轉眼即逝。
也許,再多撐一刻,結果已經不同。
死前她也許並不知道,申屠棣就在瑤波閣上,讚歎她巧手精製的梅花燈籠,欣賞她美妙絕倫的歌聲。
死後她也不知道,申屠棣竟從瑤波閣上飛身而下,直撲小舟,緊緊抱著她單薄的屍體,無聲落淚。或者,他在歌聲中想起了兩人的過往,但是已經沒有機會再重來。
過了就過了,人生從來不給我們任何重來的可能。
他隻帶走所有她親手製作的梅花小燈籠,連同那時看見她倒下時撞爛燒壞的一隻。
她愛時,他不記得。
他記起時,她已經不在。
沒人知道,她為什麼會行刺申屠棣。至死,她也不曾透露過一絲前因後果。也許,那又是另外一個斷腸的故事了。
她享有側妃之名,安葬在城外一處風景優美的山麓,背靠青山,麵朝碧波粼粼的大湖。墳墓四周,申屠曄命人植上了幾百棵梅樹,每年歲末春初,這裏將會是一片香雪海,她會喜歡的。
墓碑上的提名,依舊是簡單的陸繡雲,而非嫣碧來。
縱名滿京華,豔奪君心,也不過是梅花林下一縷孤魂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