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肱國對那些依賴權術為生的國家,向來不齒與他們建交。奇肱國認為一個國家若隻是靠權術維持生存,隻能說明他們極端的無能,若同他們接觸時間長了,就會染上他們的惡習,從而使道德淪喪——”
“他們自己的道德水準也不見得高深。”
奧爾繼續說道,“然而任何一個國家,都必須要有公共服務機構來維持社會秩序,奇肱國也無法回避,奇肱國沒有給予公共服務機構以任何權利,公共服務機構純粹以服務為目的,沒有隨意支配國民稅收的權利,所以,在奇肱國任何一個從事公共服務機構的人的社會地位都不高,他們被認為不能為社會增加財富的‘特別勞動者’。
奇肱國人相信,創造可以解決所有問題,技術改良可以提高生產效率。奇肱國的社會關係僅限於生產協作,他們不諳人際處事,卻同樣使自己生活舒適優越,他們憑借著無窮的創造力,製造出完全不同於他們自己卻更優秀的實體機器人出來,實體機器人可以滿足他們所有生理上的需要,某種意義上,實體機器人是對奇肱國人的超越,結果可想而知,實體機器人擠占了奇肱國人的生存空間,越來越多的奇肱國人失業,他們沒有想到,科學創造的結果竟然是將自己未來斷送掉。
失業的奇肱國人,因為物質上無法支持到注冊簿要求的期限,名字就被銷去了,然後他們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名字被銷去的那一刻他們正在家中、在路上、公園裏,忽然像蒸發了一樣離開了他們的衣服。”
“奇肱國就這樣滅亡了——”羅伯托說道。
“從這以後奇肱國開始走下坡路,人口急劇減少,社會財富加速向少數寡頭集中。世界上其他國家,擁有社會大多數財富的富豪,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不善於機變,把握時機*的,在遍布權術的世界裏,他們如魚得水、左右逢源。可是在奇肱國卻是另一番景象,奇肱國裏最最富有的三巨頭,幾乎都是不諳世事的人,他們的全部精力都用在創造上,新技術層出不窮,變化日新月異,最後他們把目標集中在一個方向——就是實體機器人,經過數百年的競爭,其中一家終於將另外兩家擊敗,他把自己的實體機器人安置在一座城裏,這座城叫做‘錫城’,他就是這座‘錫城’的主人,他的名字也就是錫城。錫城裏麵沒有一個奇肱國人,裏麵生活的全都是實體機器人,有各個時期製造的,針對不同工作職能,具有各種社會功用的實體機器人,實體機器人比奇肱國人要容易管理,而且不需要多少報酬就可以滿足他們的生活所需,隻要給實體機器人提供持續不斷的能量,穩健的工作程序以及適當的保養維護就可以使他們夜以繼日地勞作下去。
之後,奇肱國迎來那場空前絕後的金融危機,整個過程像一場風暴襲卷了整個奇肱國,國家銀行因卷入金融界,最先受到波及,貸款無法追回,紛紛倒閉,物價急劇上漲,國民大量失業,銀行破產波及到政府,結果以政府倒台告終。在這場危機中,唯一沒有影響到的就是錫城,城外昏天暗地、遮天蔽日、秩序混亂到不可治理的地步;城內秩序井然,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金融危機徹底改變了奇肱國的實力格局,錫城成為奇肱國的重心,奇肱國人地位大跌,開始出現實體機器人和奇肱國人平等共存的局麵,事態逐漸向實體機器人傾斜,錫城規則居然可以淩駕於奇肱國規則之上——實體機器人可以隨意進出錫城內外,而奇肱國人卻永遠地被排斥在錫城的外麵。
“怎麼錫城就那麼強大,沒人能夠製裁他呢?”凱瑞問道。
“這還是源自於奇肱國人自身的問題,奇肱國人隻要不違反注冊簿上的規定,他就可以活到無限長的時間。這種規定的結果就是社會財富固定在一個人手裏,這個人不死,永遠不可能進行財富再分配,社會財富會持續地向少數人人手裏集中,奇肱國人的長壽注定了奇肱國的短命。由於社會財富不能被重新分配,奇肱國的痼疾就不會消除;財富舊族不滅,奇肱國就不可能扭轉頹勢。可以說,注冊簿上奇肱國人的壽數是用金錢買來的,越有錢的人壽命越長久,注冊簿上對富人的約束很寬容,對窮人的約束卻很苛刻。”
“注冊簿原來是嫌貧愛富的——更沒有德性。”凱瑞說道。
“在奇肱國裏,隻要天生具有非凡的創造才能,就有可能成為財富恒星。”奧爾說道。
“關鍵是看適不適合在裏麵生存。”羅伯特說道。
“那奇肱國衰落到最後是什麼樣子的?”凱瑞問道。
“奇肱國最重要的幾條法則都寫在注冊簿上,理論上講,隻要注冊簿在,奇肱國就不會滅亡,注冊簿通過銷號使人死,也可以再寫名字創造新人。”
“我想如果不修改注冊簿裏麵的規則,新的人類同樣不會活得長久,惡劣的現實根本不適合奇肱國人生存,注冊簿本身的行為也是無意義的,這和石壁上關於時間的意義的道理是一樣的。”羅伯特說道。
奧爾點了點頭,“沒錯,注冊簿上記錄著影響奇肱國最為深刻的幾條法則,這些法則是奇肱國成立的基石,從奇肱國誕生之日起,就按著這些法則運行。注冊簿上沒有指明這些法則能否被修改,或者怎樣才能修改。到了奇肱國的後期,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奇肱國日漸癱瘓的病因就是因為這些不合理的法則,終於有人提出要修改注冊簿,他們一致認為注冊簿中關鍵要害就是沒有規定奇肱國人的壽命,第一個要改的就是這一條。
其中有一個非常了不起的學者,他苦心研究注冊簿多年,模擬出一部和注冊簿幾乎一模一樣的模型出來,給模型輸入奇肱國法則,產生出一個和奇肱國一樣的虛擬國度,學者把時間設到600年後,模型經過長達幾天的運算,終於得出結果——600年後虛擬奇肱國和真實世界的奇肱國有著驚人的相似,於是人們確信學者的模型是合理有效的,但是學者沒有找到修改注冊簿的方法,因為注冊簿是在奇肱國誕生之前製作出來的,就像人類無法想象宇宙誕生之前是個什麼樣子一樣,學者對修改注冊簿中法則無從下手。後來他們經過幾番討論,隻有一條途徑可以修改注冊簿——那就是把‘錫城’的名字從注冊簿上強製擦掉。他們覺得犧牲‘錫城’,才能使奇肱國起死回生。學者試著把模型上的‘錫城’的原始名稱擦掉,期待會有什麼結果。”
“結果是什麼?”
“結果是‘錫城’這個最富有的奇肱國人連同他的財富一起消失掉了,這個結果令學者們非常吃驚,可是奇肱國衰亡在所難免,學者們私下了進行了一次秘密表決——要不要犧牲‘錫城’和錫城的全部財富來改變奇肱國的國運,表決的結果是‘通過’,於是學者們分頭行動,凡是和錫城有關的技術資料統統做了備份,然而實體機器人的製作技術他們始終收集不到,‘錫城’本人可能當作機密文件隱藏了起來,不過,有人認為這樣倒是好事,因為此時奇肱國人對那些實體機器人非常不滿,和實體機器人在一起,奇肱國人會很失落,因為他們是沒有實體的。”
“想來也真是不可思議,沒有實體的人類和實體人在一起是什麼情景。”
“那後來呢?錫城的結局怎樣?”
“現在想來,如果當初奇肱國的學者不去修改注冊簿,結果或許會有另外一種可能——奇肱國可能被錫城所取代,或者說奇肱國成為像蛹變成蝴蝶後的軀殼,進入另一個完全不同的形態,錫城雖然不同於奇肱國,但是有一點,錫城的存在符合注冊簿的意誌,是按照注冊簿法則的推演自動出現的,注冊簿法則暗示了奇肱國人必將被實體機器人所取代,當錫城壟斷奇肱國全部財富的時候,世界上隻剩下一個奇肱國人,那就是‘錫城’本人,他把奇肱國終結了,同時他有創造了另一個國度——錫城,他是錫城至高無上的統治者,注冊簿上數不清的奇肱國人用生命經過700年的辛勤勞動,終於締造出一個擁有實體人類的國家。
注冊簿成為唯一一個奇肱國人‘錫城’的生死簿,因為注冊簿沒有關於錫城和實體機器人的記錄,所以錫城的命運完全掌握在‘錫城’本人手中,而‘錫城’又被注冊簿所約束。‘錫城’為城內的實體機器人創造一部法典,影響錫城的命運——這是一個循環,一個嵌套循環。或許‘錫城’創造的物質財富有一天會從他的帳下分離,按照注冊簿程序,錫城要被銷號,最後一個奇肱國人也消失了,那麼注冊簿還會存在麼?錫城豈不是完全獨立,徹底走出奇肱國勢力的籠罩,他們又將重複怎樣的命運?”
“這個是你自己假想的,注定了的東西誰都無法改變。奇肱國不會就這樣消失吧!”
“這個不是我假想的,石壁在最後部分寫著這些內容,剛看的時候,沒有想清楚,說到這裏的時候我才忽然明白。”
“你還沒告訴我們學者修改注冊簿的結果呢?”
“這個——我還是指給你們自己看吧!”說完,奧爾提起那盞燈,引著他們兩個,沿著石壁向裏麵走去,燈光照亮了石壁,石壁上的文字寫的正如方才奧爾所言,羅伯特凱瑞腦中飛快地運轉,他們在把奇肱國的曆史重溫一遍,奧爾為了讓羅伯特凱瑞看得清楚,放慢腳步,走了好久,奧爾這才停住,“你們來看這幅畫。”
“這個就是注冊簿嗎?”凱瑞問道。
“這個是學者設計製作的注冊簿模型,外觀上和注冊簿比較接近,但不是注冊簿,學者在模型上銷去了‘錫城’的名字,再往下看,錫城變成廢墟——這是模型計算的結果,再往下,就是學者們秘密表決的情形。”
“他們看起來就像巫師——披著帶帽子的鬥篷、沒有臉孔,裏麵黑洞洞的,真駭人!”凱瑞說道。
奧爾舉著燈,“繼續往下看,其中一個學者的後背,他就是製作模型的人,畫上說他正在修改注冊簿。”
“怎麼沒有看見真實的注冊簿?”羅伯特問道。
“學者反複提到的那個注冊簿自始至終沒有出現過,石壁上所有的壁畫都沒有那部注冊簿的真容。注冊簿像迷一樣,一直沒有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