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很難看到行人,冷冷清清的,偶爾有一兩個在行人道上走的男女。
我平時開車不到10分鍾的路程,王道山開車卻用了20分鍾。在往車上抬王永道的時候,王道山的媳婦向春鳳聞到了我身上的酒氣,說:“楊警官,您喝酒了,還能行嗎?”
我把自己的身子向車上靠了靠說:“放心吧,老鄉,沒有事。我不開車,讓道山開車。”
向春鳳又問:“他沒有開過車,能行嗎?”
“開車就是熟練工種,剛才不是他開著來的嗎?有我看著他,沒事。”向春鳳疑惑地看著我,然後又扭頭望了望王道山。
“不用擔心,真的不會出事。馬路上根本沒有人。”王道山滿有信心,“就當我拿楊警官的私家車練手了!沒有問題。”
“大膽開,這深更半夜的,不會出事。”我看了一眼王道山,繼續鼓勵他。
“好吧,道山,你一定慢著點,一定小心!”向春鳳深情地望了一眼王道山,像在為他加油,也像在叮囑他。
我們順著昌平路往德勝門走,王道山把車開得歪歪斜斜的。碰見對麵打著遠光燈的車輛,我讓他停下來等等。車一停下來,他就不知道怎麼做了。在我的指導下,他要麼抬離合快了,把汽車憋死,要麼加油加大了,汽車呼呼地亂響,我真有些心痛。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王永道好像睡著了,宛如乖巧的孩子,右手扶著嘴巴,左手抓著前邊的椅背,躺在車的後座上,輕輕地呻吟著。向春鳳不多說一句話,把她老公公的頭放在自己的胸脯上,一隻手扶著,另一隻手死死地抓著車門的內扶手。
過了馬甸橋不遠,龍潭醫院的霓虹燈就顯現了。碩大的霓虹燈招牌,仿佛架在空中的一條流著鮮血的大腿,在夜空中異常顯眼。過了德勝門,招牌就像在頭頂上,實則還有很遠的一段距離。德勝門正前方的胡同內,路邊的門店閃著粉紅色的燈,一個個洗頭房、發廊就是不眠的夜鶯。龍潭醫院被指定為奧運醫保醫院,據說醫院東邊的這條胡同臨街的房子馬上就要拆遷了,居民剛剛搬走,洗頭房、發廊就占領了,一個個穿著暴露的女人抓緊用好最後的機會,要讓所有在此經過的男人留下買路錢。
我沒有一點心思,渾身酸軟,使勁靠著座的後背,努力扶著王永道的腿,想著平安把王永道送到醫院。可是,到了龍潭醫院南門口,不知道是王道山過於疲勞還是他放鬆了警惕,他把一個早起晨練的人穿著的綠褲衩,當成綠燈了,根本沒有踩著刹車,一下子撞了過去!車輪頂到那人大腿的時候,我才知道王道山撞人了。那人被撞出了三四米遠。王永道還沒有送到醫院,王道山卻又撞了一個,我一下子就懵了!
當兵30年沒有受過處分,當民警剛滿2年就進了禁閉室,這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我被停止了職務,關進了禁閉室。原因很簡單,雖然我沒有酒後駕車,可是王道山撞人時,我在車上,還有,我鼓勵了根本不會駕駛的王道山開了我的車,這是作為一名警察絕對不允許的。
在禁閉室內,白天是屬於別人的,不斷地有分局市局的督察來取材料,也有分局、派出所的領導來談話;夜晚是屬於自己的,我想得特別多,從當武警到當民警,從18歲當兵到51歲出這事,一幕幕像放電影一樣在我眼前閃現。流血的傷口會留下疤痕,不流血的傷口永遠不會愈合,已經51歲的我,不知道如何麵對剩下的生活,嶽母年歲已高,兒子到了正是要用人用錢的時候,我卻出了這樣的事!千不該萬不該讓沒有駕駛證的王道山開車。
2006年下半年,全身心地融入東風社區警務後,我的目標是做唐積桐那樣的人。唐積桐1976年入伍,參加了自衛反擊戰,在戰鬥中見到一個連隊三分之一的戰友躺倒在自己身邊,長眠在南方的紅土地上。這一切使他刻骨銘心。在部隊幹到營職,轉業後選擇了揚州市寶應縣城北派出所。他說:“比起犧牲的戰友,我算是萬幸了,我的生命不屬於哪一個人,更不應該一味地用來享樂虛度,而應當實實在在地為老百姓做點事,唯有這樣才對得起死去的戰友和自己的良心。”唐積桐數年如一日,努力做好社區工作,贏得了群眾的尊重和領導的好評,獲得了“全國優秀人民警察”的榮譽稱號。我1974年10月入伍,比唐積桐早兩年,也是從戰場上下來的,這一年多來,也想當一個像唐積桐這樣的好社區民警。我的淚就嘩嘩地掉,我對不起這身警服,我對不起被撞的那個小夥子,我也不怨王道山,隻怨自己,為什麼不打120呢?我咬著牙,朝自己發狠,兩隻手死擰自己的大腿,大腿的外側被自己擰出了一片片的血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