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夏日,東山下,樹蔭底,一少年背依大石而坐,姿勢從容自在,手中短笛一管,翠綠可愛,滴溜溜繞指轉得幾圈,橫貼嘴角,眼半眯,唇微嘬,功架十足,偏偏等了半天,卻無絲毫聲響傳出,更讓人奇怪的是,少年臉上居然一副洋洋得意神色,偶爾還搖頭晃腦,似是陶醉非常。
一旁悠閑地甩著尾巴的老牛轉頭看了他一眼,似乎對少年的虛張聲勢很是不屑,擺擺牛頭,俯首繼續吃草。
樹蔭前方,山路曲折綿延,旁有小溪,流水碧綠,潺潺作響,蟬鳴不斷,鳥語婉轉,好一派休閑風光。
山路盡頭,鈴鐺聲隱隱響起,越來越近,過了轉折處,卻是一匹掛著脖鈴的黑毛驢,驢首高昂,左顧右盼,跑得得意非凡,那樣子比大宛名馬還臭屁。
少年來了興趣,放下短笛,盯著那毛驢看,毛驢來到他跟前停下,咧咧嘴,象是在笑一般,倒把少年嚇了一跳。
毛驢背上,卻是一個須發皆白的小老頭,眉關緊鎖,滿臉愁苦神色,與那驕傲的毛驢一比,那鬱悶的樣子不象是他在騎驢,倒象是毛驢在騎他一般。
老頭往驢腦袋上輕輕拍了一巴掌,罵道:“不就是跑得快些麼?得意什麼!”跳下驢背,蹣跚走到少年身邊坐下,眨巴著眼睛看了少年一陣,突然從大袖子裏掏出個熟透了的大桃子來,遞給少年。
少年撓著腦袋笑笑,也不客氣,接過就吃,一隻大桃子轉眼入肚,拍拍肚子,一臉滿足神色。
老頭看他吃完,指指他手中短笛,皺著眉頭問:“你會吹笛?”
少年笑嘻嘻的點頭:“湊巧會那麼一點!”
“且吹一曲來聽聽!”老頭似是很有興趣,連眉頭都沒那麼皺了。
少年肅容道:“如此小子就獻醜了!”舉笛就唇,仍舊是功架十足。
老頭微微點頭,閉起眼睛,欲待細聽,等了半天,卻不聞笛聲響起,睜眼一看,那少年滿臉正經,尤自執著短笛,十指亂舞作演奏狀,不禁愕然。
過得一會,少年停下,問道:“老丈聽得笛聲可好?”
老頭點頭道:“姿勢很好!笛卻是不會吹。”
“老丈此言差矣,須知大道至簡,則為無言,這樂聲至巧,則為無聲,跟天下萬物,大巧若拙,乃是同一道理!”少年笑嘻嘻說道。
老頭低頭想了一陣,皺眉道:“狗屁不通,不會便不會,偏要強辯!”展開大袖,居然變戲法一般從裏麵掏出一隻大酒葫蘆,兩隻青瓷酒杯來,問道:“會喝酒麼?”
“老丈果然是非同常人啊,一聽便知道這是狗屁之言,不似尋常俗人,明明聽不到聲音,卻偏要擺出一副高士模樣,說一番大道理。小子佩服,佩服啊!”少年麵無愧色,拿起一杯酒來仰頭喝下,讚道:“好酒!”
那毛驢本在一旁傲然站立,聞得酒香,屁顛屁顛跑了過來,老頭橫了它一眼,舉起酒壺,向著驢頭便倒,那毛驢乖巧非常,張開大口接著,骨碌骨碌喝了一通,晃晃腦袋,打個響鼻,拐著腿歪到一旁,心滿意足地躺了下來。
少年看得目瞪口呆,讚道:“果然不簡單,老丈是高人,這驢也也是高驢!”
老頭聽著不對,皺著眉頭想得一陣,也不辯駁,隻跟那少年一杯接一杯的喝酒,那酒壺看似不大,酒卻偏偏倒不盡,兩人喝了半天,還是未曾見底。
酒到半酣,老頭長眉漸漸舒展開來,再看那少年,卻已醉眼朦朧,歪著頭靠在大石上嘻嘻地笑。
老頭從大袖裏掏出一件東西,遞到少年麵前,道:“試試可能解開!”
少年接過一看,卻是一隻絲線編就的繩結,那結繩方法十分繁複,看了半天,頭昏眼花,也沒能看出個頭緒來,更莫說解結了。
老頭道:“此結名曰玲瓏,糾纏往複,共有三十六結,解不開也屬平常事!”伸出手去,便要取回那玲瓏結。
少年嗬嗬一笑,道:“誰說解不開?”將那繩結合在掌中,隻一扯,絲線條條崩斷,在手中化為縷縷飄絮。
“這不解開了麼?”
“你……”老頭吃驚不小,盯著這佻脫少年看了好一陣子,才自言自語道:“天意既是如此,焉到我輩妄自猜測,徒增煩惱!”哈哈一笑,滿臉愁苦神色盡去,對那少年說道:“小子,你有福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