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正是小年，窗外一片銀裝素裹，晶瑩的雪花紛飛落下，楚風自窗邊伸出手，形狀各異的雪花落在她蒼白的手上。
楚風是道人，不懼嚴寒酷暑，此刻卻應師尊要求穿上了棉衣，滾著毛邊的交襟棉服繡著看不出形狀的長條形動物，據莫問山所說，繡的是一條龍。下身穿著織金馬麵裙，外披墨綠色大氅。
楚風自小體溫低，雪花落在她手上一時竟也沒化去，依舊是之前那個模樣。
身後傳來腳步聲，楚風頭也沒回，憑借聲音就判定出來人，她道：“師尊安好。”
“在看什麼？”莫問山走到她旁邊，看著遠處雪地中的點點紅梅。
楚風把手伸給莫問山看，縱使她的體溫再低，也終究是有溫度的，雪花早已化作霧氣，消散在不知何處。
“在看雪。師尊，我殺了很多凡人。”楚風道：“凡塵大勢積重難返，就像這雪花落在手上，是一定會化了的。我殺的人裏也許會有迫不得已之人，他們或許就是世間飄搖雪花中的一朵，為求生計選擇做了山匪。”
“而我卻殺了他們。”
楚風原先在客棧殺的人裏，都是明晃晃在她眼前做了惡的，但是在山上的山匪，卻不是如此。他們中有的人向她求饒，說自己還有妻兒，說自己隻是沒有辦法，才上山來。
“我想要救世，但我卻殺了世人。”楚風的聲音有著些許迷茫，她自從那日殺了兩山的人之後，就有些被魘住了。
在外奔波忙碌勞累，楚風不想洛芙清擔心，始終沒和她說過。
“為求生計便可作惡嗎？”莫問山拍了拍楚風瘦削的肩，召回她的神智，道：“縱惡如同作惡，惡人不除就會禍害好人。風兒，非鐵血手腕是救不了亂世的。”
“世上之事並非隻有黑白兩麵，好人不完全，壞人不絕對，那些山匪或許確實做過好事，但是這並不能抵消他們做的惡。風兒，若你走到無路可走的地步，必須殺人才能活命之時，你會殺嗎？”
楚風搖了搖頭，道：“到了那時，隻能說明我命已盡。”
莫問山道：“這便是了，而他們或許都沒走到山窮水盡這一步，而就直接選擇了依附惡人，這便已經是對好人的殘害了。”
說罷，她又道：“風兒，你為何修道？”
“為了救世。”楚風說話時，形狀姣好的唇觸碰吐出字眼，她片刻不曾猶豫：“這是我幼時就已經立下的誓言。”
“那風兒為何要殺山匪？”莫問山追問道。
“為了防止他們再次作惡。”楚風道。
“這件事最終目的是什麼？”莫問山再次追問。
雪花被淩冽的寒風吹進室內，有的落在地上，有的落在二人的身上，還有幾片紛紛揚揚落在楚風的眼睫上。
“為了小鎮安寧，為了……救世？”楚風思慮片刻，斟酌開口，混沌的神識陡然照進來一束光亮，她醍醐灌頂。
“風兒，不要被道人的身份困住了。”莫問山拂去她肩膀的雪。
楚風行了個弟子禮，道：“多謝師尊教誨，風兒受教了。”
莫問山見她終於想通，也放下心來，道：“好了，今日是小年，驕兒做了湯圓，來吃些吧。”
“嗯。”楚風攏了攏袖口，跟著莫問山去了茶室。
那裏已經坐了好幾個人，何驕，洛芙清，還有其他的師姐師兄也都回來了。
看見莫問山領著楚風進來，何驕連忙招手示意落座，道：“怎去了這麼久，說了什麼啊，若不是我一直用靈力保著溫，湯圓都要涼了。”
話沒說完，何驕就感到有人狠拽了他一把，此人力道之大，何驕隻感覺衣服前麵突然卡了一下他的脖子，後方脖頸處陡然灌進一陣冷風，激起一片雞皮疙瘩。
他毫無準備，幸好下盤穩健沒被拽倒，沒整出太大動靜。在座除了莫問山都是平輩，何驕也不敢發火，期期艾艾回頭就看見洛芙清一副讓他閉嘴的眼神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