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介石在抗戰勝利時不同任何中國人商量,單獨決定“以德報怨”;在退守台灣時又同黨羽群謀僉同“放棄賠償”。照《中日和約》談判時日本首席隨員木村四郎七的回憶,最初“中華民國”提出的,隻是要日本承認他們是正統政府等三項,根本沒提出賠償問題,後來加入這一問題,乃是作為談判籌碼換取條件,換到手後,賠償都可以不要,這不是“沽券”(日語“死要麵子”),又是什麼呢?
事實上,蔣介石正是如此。問題比較複雜的是,他在死要麵子之時,對日本又總是一攤媚骨。抗戰以前的不必論,抗戰期間的也不必論,光看抗戰勝利後的一些雨絲風片,就令人歎為觀止矣!以他對日本頭號戰犯——派遣軍總司令岡村寧次為例。岡村寧次以侵略中國總司令之尊,怎麼可以被判無罪呢?可是蔣介石硬要判他無罪!不但要判他無罪,甚至在受降典禮前,把降書內容先給他過目,還“打派司”叫他不必當場獻出軍刀。另外還特別召見他,問他“貴官健康如何?生活上如有不便之處,希勿客氣地告訴我或何總司令”。最後,當蔣介石兵敗下野,李宗仁接班,下令逮捕岡村寧次時,岡村寧次還得蔣介石之蔭命,快速潛歸日本。蔣介石這種“供應之服務之利益”,倒真是名副其實的“服務賠償”呢!隻可惜竟是戰勝者幹出來孝敬戰敗者的!
跟蔣介石媚骨相伯仲的,是他的私心。……蔣廷黻後來論斷說:“個人盡管愛國,但一旦加入政權的爭奪,免不了隻顧目的,不擇手段……這樣的爭奪,久延下去,國家將賣盡了。”蔣介石從“以德報怨”到“放棄賠償”,除了對日本的媚骨外,為了保住他的政權,因而私心泛濫,一再喪權辱國而不惜,也是主要原因。蔣介石的不幸是他遇人不淑,對象總是無情無義的日本人,結果縱然一身媚骨,卻未能免於被出賣,1972年9月,日本外相大平正芳在承認中共時表示:“《中日和約》已失去了它的意義,業已終了。”消息傳來,蔣介石灰頭土臉可想而知也。……最謔畫的是,在蔣介石死後,日本人又公布了《中日和約》的秘密文件,進一步出了蔣介石的東洋相。
《中日和約》簽訂之前,張群對日本代表談話,說:“在中日戰爭之前,我們竭力消弭戰禍,惜無所成。在日本投降,戰爭結束之後,我們但有悲哀警惕之懷,從未以戰勝國自居。”好個“從未以戰勝國自居”!如今戰敗國在《中日和約》上無異是一個戰勝國了,看到“中華民國外交部”這一密件(《〈中日和約〉簽訂後各國之反應》,1952年5月10日),怎不令人浩歎!
第五節擋不住的經濟起飛
蔣介石是一個獨裁者,政治上高高在上,意猶未足,還想身兼各家。既然他本人上有所好,他的手下,自然也就高帽一頂頂送上來了。我們信手一抓,就可來上一大堆:照國民黨中常委穀正綱說,“蔣公是我國曆史上偉大的軍事家、思想家和政治家”(1986年11月1日《青年日報》);照國民黨駐美“大使”董顯光說,“我民族領袖蔣公介石,為近代最偉大之軍事、政治家”(《蔣總統傳》);照國民黨國大代表蔣一安說,“蔣公發明力行哲學”,是“大哲學家”(《先總統蔣公哲學思想之研究》,第1頁);照國民黨理論家林桂圃說,“蔣公是當代世界上一位了不起的大政治思想家”(《先總統蔣公政治思想之研究》,頁四八);照國民黨教育廳長劉真說,“蔣公不僅是一位偉大的政治家,而且也是一位偉大的教育家”(《先總統蔣公文教思想之研究》,第87頁);照國民黨訓導專家洪同說,“蔣公是一位偉大的思想家,更是一位成功的教育實行家”(《先總統蔣公文教思想之研究》,第71頁);照國民黨新貴魏鏞及國民黨教授繆全吉說,“蔣中正先生……更是一位推動行政現代化的理論家與實踐者”(1986年10月29日《青年日報》);照國民黨台北市議會長張建邦說,“蔣公是都市管理學家、未來學家”(1986年10月29日《新生報》)。此外,照修澤蘭說法,蔣介石無疑是藝術家;照蔣複璁說法,蔣介石無疑是書法家;照於斌說法,蔣介石無疑是宗教家;照金克和說法,蔣介石無疑是經濟學家……以上所列的種種家中,其實蔣介石隻能跟政治家、軍事家沾上邊而已,並且,他還夠不上是水準以上的政治家和軍事家。最不相稱的無疑是“經濟學家”那頂高帽,沒有跡象可以顯示他具有像樣的經濟學知識。然而台灣最足稱道的卻是60年代以後的經濟起飛,對蔣氏而言,可說是無心栽柳柳成蔭,因為蔣介石一門心思在“反共複國”,而非“經建台灣”。有意種的“反共複國”之花,早已成為明日黃花;無心栽的“經建之柳”,倒是處處成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