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仁回憶錄》中也提到蔣介石非法複職事,早在國府遷至廣州時,“黃埔係將領及蔣先生夾袋中的政客已有請蔣先生複職的企圖”,至撤退到重慶後,此一企圖更是表麵化,CC和政學係控製的報紙公然稱呼蔣為總統。蔣氏“複職”,最便捷的方法,當然是由李宗仁勸進,但李豈肯“勸進”哉?李氏回憶道:
我不願勸進的原因,並非對名位有何戀棧。我隻是覺得,第一,蔣先生欺人太甚。我原勸他不應灰心引退,我本人尤堅決表示不願出任總統,他迫我為之。在我任內,他卻又處處在幕後操縱,並將國庫金銀擅運台北。先縱敵渡江,後瓦解湘、贛、粵、桂的防禦。如今政府重遷,國亡無日,他居然又企圖“複辟”,置憲法於不顧,未免欺人太甚。再者,我覺得蔣政權的垮台,多半是由於蔣先生玩弄國家名器、目無法統、一味獨裁孤行之所致。如今國已將亡,他仍至死不悟。憲法既予我以總統職權,我絕不能助紂為虐,違反憲法與一平民私相授受。我雖知道我反對亦無用,蔣必然要複出無疑,但是我維護國家名器的原則卻不能讓步。(第993頁)
蔣介石在重慶沒有“複辟”成功,但到台灣之後,已是實際上的獨裁者。不過為了麵子問題,以及顧及美國人的態度,一時未敢貿然行事,仍希望李宗仁的合作。居正孫女居蜜為我們提供幾封李宗仁致居正的未刊函電,可補《回憶錄》中所說之不足。第一封長函全文如下:
覺生先生勳右:
病中承令愛惠臨,並攜來手教,欣慰無似。自弟出國療治胃病,不意轉瞬間,西南半壁竟遭赤匪席卷,舉世震駭,群情悲憤,今國軍孤懸台、瓊,既無餉械,複乏外援,聞美國政府對我總裁成見極深,曾一再聲明不以軍事援助台灣,近更公開嘲罵。在此情形下,吾黨負責同誌應警惕國家之危亡,不再感情用事,權衡利害,改弦更張,以挽回既失之民心,俾友邦對我增加信心,樂於相助,倘仍故步自封,一意孤行,逆料美國民主黨主政期間有效援助,絕無希望,則反攻大陸,掃蕩赤氛,更為空談,即希冀固守台瓊,勢亦難持久,言念及此,不寒而栗,凡有血氣、愛黨憂國之士,諒有同感。日前接監察院哿電,對弟似有誤會,頗為惋惜。察其言外之音,別有作用,醉翁之意,路人可知。本黨二十餘年來政治暗潮中,此種現象屢見不鮮,固不足怪。際茲國脈如縷,民不聊生,且政情複雜,積弊已深,雖思革新,與民更始,無奈障礙橫生,阻力重重,名為元首,實等傀儡,屍位素餐,如坐針氈,有何留戀權位之足雲?每感螻蟻無能,難勝重任,早擬引退,以謝國人,無如再四思維,弟若下野,依法由行政院長代行職權,為時僅限三月。今既無法召開國大選舉總統,則代理如逾三月法定期間,即為違憲。或曰可敦請蔣公複職,殊不知弟所代者為總統職權,而非代理蔣公本人,國家名器何能私相授受,譬如宣統遜位後,貿然複辟,國人群起聲討之,專製帝皇尚不能視國家為私產,蔣公首倡製憲,安可自負毀憲之責,弟何忍為個人安逸計,而陷本黨於創法始而毀法終?少數同誌倡斯說者,不僅毫無憲法常識,抑且故意歪曲理論,以亂視聽,實屬荒謬,貽害至深,國事敗壞至此,誠非偶然也。先生明達,未卜以為然否?弟創口雖已平複,唯元氣大傷,尚須休養一個時期,現正與美國朝野接洽反共複國計劃。蓋美國雖對我政府現狀措施表示不滿,然在其反蘇政策下,並未放棄中國,事在人為,宜群策群力以圖之,國家前途尚大有可為也。紙短情長,筆難盡意,敬祈不貽在遠,時賜教言,以匡不逮,專此順叩
勳安
李宗仁?拜啟?2月7日
此函僅署2月6日。李宗仁於民國三十八年(1949)12月8日自香港飛抵紐約就醫,此函當寫於1950年的2月6日。函中主旨顯然是針對台北方麵壓迫他“讓賢”而發,故有“何留戀權位之足雲”之語,但他反對蔣介石複職,譏之謂複辟,他更不能將國家名器私相授受,堅持他護憲的立場。居正當時在台北仍是“監察委員”,與李宗仁熟識,李曾提名居為行政院長,因一票之差而未成,李出國前,居亦曾至香港相見。李馳函居,也是兼複“監察院”的“責難”。總之,蔣介石雖據有實權,李宗仁仍擁有名器,堅不相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