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德邁回美後報告,中國情況自馬歇爾離開後更趨惡化,但是他的反共立場不允許他建議美國洗手不幹,他仍然主張援蔣,而且主張大規模地經援,不過所有的軍援與經援,在企劃和運用時,都須經美國人的監督,才不至於白費。他深信東北已不可為,建議由聯合國托管,以免被中共所占,淪為蘇俄的“衛星國”。蔣介石及其外交部長王世傑還以為美國要中國放棄東北,實際上魏德邁要保住東北,不為共產黨所取,因他早已察悉蔣介石的精銳實虛弱不堪,他曾向顧維鈞極具形象地把手握成拳頭,然後把食指伸直說:“形勢正像這樣,共產黨隨時可以切掉那個手指,從而掐斷國軍的補給線。”(見《顧維鈞回憶錄》第六冊,第199頁)這位美國將軍到東北一看便知情況,然而中國最高統帥蔣介石卻看不到,最後眼睜睜地讓解放軍把他的補給線完全切斷。馬歇爾有鑒於魏德邁的報告過於敏感,未即公布,且做私下的參考。後來白皮書公布後,《魏德邁報告》(Wedemeyer Report)才公之於世。
從魏德邁的報告可知,這位將軍因反共所需,極力主張大規模援蔣,然而同時指出如無美國人的幹預,再多的援助也無濟於事。所謂“幹預”,最終勢必把蔣介石肩上的財經與軍事擔子挑過來。蔣曾向司徒雷登提出簽訂《中美反共協定》,司徒不予鼓勵,顯知蔣有套牢老美之意。(見Rea&Brewer前引書,第194頁)當1948年11月9日,沈陽已於一周前棄守,徐蚌會戰開始之際,蔣介石向杜魯門做了“狂呼式的求救”(a frantic appeal for help)。同時美軍駐華顧問團團長包大維(General David Barr)向白宮報告說:“我深信那軍事情況已經壞到唯有美軍積極參與才有辦法。自我抵華之後,沒有一次敗仗是由於槍械不足。他們的敗仗,在我看來,完全歸咎於世界上最壞的統禦術,以及其他有損士氣的因素,以至於全無鬥誌。”(閱Margaret Truman,Harry S.Truman,p.411)至此,杜魯門政府已有清楚的結論:除非美國願意花費數十億元,派百萬美軍赴華助戰,對蔣增援實同浪費。
美國出兵百萬保蔣,似乎是天方夜譚,其實不然,當時美國有的是狂熱反共人士,很願意組織反共十字軍,阻止共產主義的擴張,至少阻中共於長江以北。共和黨於1948年大選,推出右派保守的杜威(Thomas E.Dewey),極力附和反共援蔣論調。他公開說:“中國如果倒下,我們有理由認為整個亞洲將要完蛋,然則西歐與美國勢必孤立,在一個極具敵意的世界中受到孤立。”(見The New York Times,25 Nov.1947,p.18)儼然是越戰前的“骨牌理論”(The Domino Theory)!杜威心目中的中國,就是蔣介石的中國,意在給蔣更大的援助以及與中共決戰。蔣介石素知與美國在反共上具有親密的共識,自然更冀望於杜威之當選。事實上,杜威麾下的共和黨人,有不少認為幫助蔣介石戰勝中共,乃是反共戰爭中一項較為便宜的投資!
杜威呼聲頗高,輿論預測其當選,結果出乎許多人意料之外,杜魯門獲得連任,參眾兩院亦由民主黨得到多數席次,更加強杜魯門的政治實力。蔣介石也無法期望美國對華政策的大變動,其實杜威如果當選,是否真正會出兵助蔣剿共,乃是一個大問號。不過蔣對連任的杜魯門,所能盼望的,唯有爭取更多的美援,仍做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努力。蔣介石11月9日的呼救電,就是在大選之後不久向杜魯門發出的,呼籲“加速並增加軍事援助”,甚至要求“美國軍事顧問參加指揮作戰”(參閱《顧維鈞回憶錄》第六冊,第523頁),但杜魯門基本上並沒有因而改變既定對華政策。
當徐蚌會戰情況不利時,美國國務院對蔣政權的態度已由鄙夷轉為冷漠,認為蔣介石倒台將不可避免,而適於此時,蔣介石尚不知趣,還想派孔祥熙到華府做他的私人代表、“太上大使”,結果被馬歇爾認為“不妥”、被杜魯門拒絕接見,終於無疾而終。11月24日,顧維鈞拜會杜魯門,美國總統比中國大使更知道徐蚌戰況,說是國軍三十二個師攜帶全部裝備投共。顧竟全然不知,後向葉公超詢問才證實。(參閱《顧維鈞回憶錄》第六冊,第544—55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