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方沿海地區,台風是司空見慣的,若是有一年台風來得遲一點,似乎都能讓人心裏覺得發毛,這或許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安靜。中國的農民一直是屬於一種很悲哀的地位,把土地當成唯一的投資,收益小風險性卻高,與能夠脫貧的金融投資完全不協調。勤勤懇懇在土地上默默耕作,撒汗大半年,一陣台風,一場洪災來襲便將一切資本和心血化為烏有。隻有站在土地上,靠天吃飯的農民才明白“人定勝天”這句話是多麼的蒼白無力。好不容易趕上兩個風調雨順的年頭,總是有很多人開始打他們的主意,不是糧食變得廉價就是鄉裏、村裏需要這樣那樣的建設費或是維護費,甚至拿著一些莫名其妙的公章向那些村民借款,保證高息償還,結果還款之日遙遙無期,一旦那些長官換屆或是調任,便再無人承認。
期中考還沒結束,名恩中學所處的小縣遭遇十年來最強台風襲擊,很多人中途缺考。台風肆虐過後,天地一片狼藉。稻田裏的水稻無一不是耷拉著身子漂浮在水海上,像一具具屍體。果園裏那些正在開花結果的果樹被風摧殘得支離破碎,培育數年的果樹被風連根拔起飄到數數百米外的山下的小路上,靜靜躺著。很多農民直接跪在田地裏哭天罵地,內斂一點的隻是躺在家裏發呆,足不出戶,幾天不見屋頂的炊煙飄起。傷心之餘,堅韌的他們隻有紛紛背上背包到大城市裏討生活,村裏留下的都是老弱婦孺。
正在讀初中的學生應該也不算小了,很多人不得不輟學到城市打工貼補家用。每一個班級都會見到有十來個學生突然就不來上課了,尤其是那些女學生,走的更多。蕭仁曾經陪同自己的班主任到班裏那些不上學的同學家裏做思想工作,但是沒有人因此而改變輟學的主意。生活都無法保證,談教育,談理想真的太奢侈。那幾天,蕭仁和自己的班主任搞得精神疲憊,主要是因為失望和無奈。蕭仁也再次體會到農民的脆弱,暗自發誓一定要跳出農民這道門,而且要讓自己的子孫脫離農民的身份。
有天牛頓突然拿著一個大包在宿舍收拾東西,連蚊帳都撤掉了,方知他要脫離宿舍這個隊伍了,幫忙收拾的是李宗。
“你也要走了?”蕭仁眼裏含著淚,嘴唇顫抖。
楊偉帆端著衣服正準備到洗手間洗,一聽蕭仁這麼說,停住腳步,將衣服放回牆角,走到蕭仁麵前,看著牛滔滔,一句話沒說。
Walkman坐在床頭聽音樂,從耳朵裏取下耳機,呆呆地看著牛滔滔。
牛滔滔傻笑一下,無奈地說出原因。他和李宗早有離開的打算,那時跟自己的父親提出的時候,家裏人還反對,後來台風吹起,正好給了他一個離開的理由。他還有個哥哥在讀高中,明年準備考大學。不是他輟學打工就是哥哥輟學,父母無奈,這個決定隻能交給他們兄弟。他當然要保住成績好的哥哥,賺錢供哥哥讀書。也許這是個最理想的選擇,但是讓自己的父母親和哥哥暗地裏流了不少眼淚。
“大舌頭!你真的要走啊?”楊偉帆這幾天突然見到班裏很多同學甚至天天和他鬥嘴的葉軻都突然不辭而別,難過了幾天的心情一時無法繼續壓抑,感性地抱著牛滔滔哭出。
“別這樣!”李宗沒想過要見到這種場麵,心情也不由得沉重。
“我…會…會…回來…看…看…你們…的!”牛滔滔擦掉眼角的淚水,故作瀟灑地笑。
牛滔滔臨走前將他的寶貝成語詞典送給了老同學蕭仁,蕭仁問他為何不帶走。牛滔滔出乎意料地回答說:“用不著了…,好死不死的連告別的話都說不好,留著有個鳥用?”
蕭仁、小胖、walkman三個人送牛滔滔到校門口,看著他上了客車離去,想起他剛才說的一句會常回來看看老朋友,心情不由得更加難過。很多人在離別的時候都曾經許下了再會的諾言,可是踏上各自的旅程之後卻一輩子沒再碰過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