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太感謝您……”
主治醫生晃晃手中的病曆本,“先別急著說謝謝,費用照付。”
“這我明白。”孟岩昔當然明白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隨即問道,“是預付費還是到了北京轉院之後再結算?”
“孟老是離休老幹部,在D市醫療機構的費用一律不需自付。但到了北京那邊可能稍微麻煩點。”
“隻要能看好病,花多少錢我不在乎!”孟岩昔肯定地說,“父親的健康大過天。”
主治醫生讚許地望望他,“久病床前無孝子,你到是個例外啊!這樣吧,轉院手續和費用等具體的事情你去問問收費處的醫保窗口吧,他們應該知道。”
“行。”
孟岩昔轉身剛要離開辦公室,又被主治醫生叫住了,“等等,我這裏有份須知,上麵寫著一些注意事項,你收好,也許有用。”
“謝謝!”
“不必客氣。”
說完,主治醫生恢複了鄭重其事的嚴肅神情,左手放入製服兜裏,右手開始書寫病案。
無聲的逐客令一下,孟岩昔也不準備繼續逗留下去了。
他三步並作兩步,來到了外麵的走廊,略顯清冽的空氣讓他更加清醒,也更加明白,過不過聖誕節和元旦都不再重要,最重要的是,讓父親順利地進行手術,安享晚年地每一天才是做兒女最應該做的事情。
小涵,這次一別,我們又將錯過彼此麼?
他於窗邊停住腳步,撥打顧以涵的手機,仍然是關機。好吧,家裏的座機打不通,你自然會直接打我的手機。總不可能真的是個小傻瓜吧?
無論如何,咱們都是心有靈犀的,對不對?
過路的慢車有個特點,那就是走走停停,而且等級最低。遇見高鐵要讓道,遇見特快和普快也要讓道,625次列車終於停靠在G市東站的站台時,已是第二天傍晚了。
三十六個小時的旅程,讓原本身體狀況欠佳的顧以涵愈發疲憊不堪。
所幸,出了火車站就是直達學院街的公交車站,她隨著下班高峰期的人群一塊兒擠上了車。頭痛欲裂的情況下,好不容易盼到了的一個空座,她還是咬牙堅持著讓給了更需要幫助的一位老奶奶。
公交車也是慢如老牛,晃晃悠悠地走了個把鍾頭才到一中門口。
顧以涵遊魂一般地拖著步子下了車,費了半天勁走進了食堂。已近七點,隻有小炒窗口還在營業。她點了白粥和炒麵,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等待。
出了一會兒神,她突然想起手機沒電了,連忙翻找充電器,卻越是急得火燒眉毛越是找不著。
這時,相伴前來就餐的李坦和魏忱忱出現在了食堂門口。
隔著雙層玻璃自動門,他們看到蓬頭垢麵的顧以涵,都唬了一跳。魏忱忱問:“老李,那個人是小涵嗎?”
李坦煞有介事地觀察片刻,得出結論:“沒錯,是她!”
“這小破孩兒,說走就走,說回來就回來——”魏忱忱感慨不已,“我得好好盤問她一下才行……”
李坦連忙伸手阻攔,“馮媽媽這兩天找她都找瘋了,我看還是先說正事要緊。”
“那聽你的。”魏忱忱同意了。
兩人一塊兒走到顧以涵就座的桌旁,整齊劃一地開口說:“你終於回來了!”
顧以涵剛給手機插好充電器,一時開不了機正在惆悵,聽到熟悉的聲音,不禁心頭一陣暖意融融。
“是啊,雖然我不是胡漢三,但是我終於回來了。”
“你這個小破孩兒……”
魏忱忱本想絮叨一番,但看到李坦神色嚴肅,便盡量在一旁保持安靜。
“小涵,趕緊給馮媽媽回個電話。她有急事找你!”李坦說,“前天你就發來信息說已經下了飛機,但之後我們誰都聯係不上你,怎麼回事?”
“唉,一言難盡……”
“那就以後再細說。”李坦瞥一眼手機屏幕,“你這機子太舊了,想開機至少充夠百分之三十電量,用我的吧,現在就給馮媽媽撥過去!”
午休時分,福利院仍是一如既往的寧靜祥和。
即使再頑皮的孩子,到了這個時段,也會乖乖地回房間去。如果睡不著,就選擇一言不發地躺在床上看書或玩拚圖遊戲。顧以涵望了望操場上油漆斑駁的滑梯和雙杠,不知不覺又想起了自己幾年前那楚楚可憐的小模樣。
那天,她看過孟岩昔的比賽,喜滋滋邊散步邊玩耍往家的方向走。
因為心情好的緣故,林**兩旁的梧桐顯得格外挺拔青翠。樹上小鳥此起彼伏地歡唱,草坪上的太陽花爭奇鬥豔,仿佛這個絢爛的夏天永遠不會過去一樣。
悲劇發生之前,往往都是繁盛到極致的感覺。
越是走進西郊居民區,她越是覺得心跳加速。起初以為是自己跑得太快太猛,而後望見那一方已然灰暗的天空,她收住了腳步。與死亡的灰色相互呼應的,是消防車新生一般耀目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