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命，天意定，胡思亂想沒有用。”?
宋玉讀初二時，有個教數學的馬老師，這是他最喜歡說的一句話。每當馬老師說這句話時，他手中的煙卷都有一截長長的煙灰，停了好長時間就是不斷。那時的宋玉對此都是一臉的神奇。每每當馬老師每每說完這句話後，他都是習慣地把中指輕輕地一彈，那白白的一截就飄向講台的一側，在從沒有糊紙的窗戶縫間漏過的絲絲斜陽中，撒向滿是紙屑的黃土地麵。在這個時候，馬老師總是腰胯向前一挺，右腿向一身側微微一撩，似乎內褲裏那一直緊束的塵根，這才得到解放，他也舒心地一笑，露出一口黃黃的煙牙。男同學們照例哄堂大笑，女孩子們則害羞地個個以書本蒙麵，馬老師猶微笑著不解詢問：“你們笑個何事啊？”
馬老師撩腿是個經典動作，大約進教室前要撩一下，在上課的四十五分鍾裏要撩三四下，下課鈴敲響時再撩一下。反正，宋玉每每看到他的時候，他總是時不時地撩一下。放學後，隻要一說起馬老師，所有的同學們都笑了。還有人學他經典的一撩，學得惟妙惟肖。反正，馬老師那一撩也算是鄉下中學一道著名的笑談了。
宋玉的老家是莘縣，“伊尹耕於莘”，“莘”在曆史上是很有名的，但一般人念不對這個字，總念做莘莘學子的“莘”。當時，莘縣是全省人口最多的縣之一，也是最窮的縣之一，這個聯中是全縣最窮的初中之一，教室四下裏漏網撒氣，學生坐的杌子都是自帶的，長長短短，五花八門。學生們也不好管，一年到頭，也考不上幾個縣一中，考不上縣一中，那跟大學無緣了。大部分人在領取初中畢業證後就各人回各村了，男的下地幹活，攢錢娶個媳婦，女的回家後就有媒人來說合了。
學生們不好教，家裏還有承包的地，老師們的脾氣就不太好，有時踹一腳打一巴掌，就是最好的管理方式。不過，馬老師是數學課教得最好的一個，人也很和氣，是宋玉腦子裏能回憶起形象的中學老師之一。隻是宋玉離開這個初中五六年後，就聽說馬老師離世了，是肺癌，差半年不到四十歲。
聽到這個消息時，宋玉正是在大學一年級的寒假中，聽村裏人講完這個消息，他怔怔了好大一會兒。
在以後的日子裏，每當宋玉酒後初醒，或者情緒低落之時，他總是想起這位馬老師，想起他那經典的一撩，想起他說的這句話。“人定勝天！”馬老師年輕的時候，那是人人都要吼的一句語錄，而馬老師一生的感慨竟然是：“人的命，天意定。”宋玉想，不知馬老師經曆過什麼樣故事，才讓他凝練出這樣的一句人生經典，而環顧身邊人，當世無人會，隻能對一些十二三歲的毛孩子們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