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警官卻拍了拍他的肩,想說什麼,最後卻化作一聲歎息,良久才開口:“節哀吧,等會回局裏處理剩下的事情。”
江城越仍舊望著樓上,對那番話置若罔聞,倒是華瑜一頭霧水。隨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樓上的火勢已經漸小,有警察抬著屍體走了出來。她鬆開江城越奔上前,想要在地上的一堆人裏找到楊義浩的臉。
眼淚又開始劈裏啪啦地砸了下來,她一個一個地翻過去,除了血肉模糊,還是血肉模糊。她忍不住回頭朝著江城越哭喊了起來:“越哥,我找不到阿浩——”
然而江城越的視線已經不在樓上了,眼神灼灼地看著麵前一個朝著他走去的人。那人的背上正趴著一個黑乎乎的人,麵目根本看不清,露在外麵的手背和足踝,也是一片渾濁得發黑的血跡。
她急忙爬起身跑了過去,不由驚呼出口:“多福!是多福!是多福啊越哥!多福她沒死!”她驚喜若狂地朝著江城越喊,眼眶又蒙上了一層淚。
可江城越仍舊沒有動,嘴唇抿成了一條線,整張臉都是蒼白。他盯著麵前那個警員背上的人影,腦海裏閃過無數亂七八糟的畫麵,整個心髒都仿佛重新跳動了起來。
“越哥!”華瑜忍不住跳腳又喚了一聲。
江城越的身子一震,這才回過了神,急忙上前將許多福抱到了懷裏。她陷入半昏迷中,交接的時候碰到了傷口,齜牙咧嘴地哼出了一聲。江城越低頭掃了一眼,便紅了眼眶。她的衣服到處都是血,幹裂的嘴唇也被她自己咬破了,額頭上仿佛也被重物砸到,如今還在汩汩地往外冒著血。遍體鱗傷,仿佛一個破碎的玻璃娃娃。
江城越的心疼得仿佛針紮,他急得不知道手該往哪裏放,怕碰著哪兒讓她疼。華瑜急忙叫來了擔架,然後提醒他:“越哥,你先放下多福,別這樣抱著她。”
他迅速地掃了一眼華瑜,卻又不相信一樣地加大了手裏的力氣,仿佛不舍得撒手。許多福又哼出了一聲,還艱難地擠出了一句話:“疼……媽的……”
他又驚又喜,這才急急地在華瑜的幫忙下,將許多福放到了擔架上。伸手輕撫過她亂成一團的頭發,小心翼翼地問:“還有哪裏疼?”
許多福的眼睛慢慢地睜了開來,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來,雖然仍極疲倦著,可眼神裏已經是鬼靈精的模樣了。她望著江城越,不清不楚地嘟囔起來:“心疼……”
“什麼?”江城越沒有聽清,不由俯下了身子。
許多福的眼睛一翻,悶聲道:“以為,見不到你了……”
江城越一激動,伸手就想抱她,華瑜急忙斷然喝道:“你趕緊住手!”她繞到許多福的另一邊,鄙視地看了一眼江城越,然後又俯下身子貼到許多福的耳邊:“阿浩呢?死了還是沒死?他怎麼沒出來啊?”
許多福正拚命地喘著粗氣,江城越一看她痛苦的樣子,急忙朝華瑜喝道:“你也趕緊閉嘴!”
許多福的眼睛又一翻,好不容易順好了氣,這才斷斷續續地開口:“阿浩,他,他,他……對,對不起……”
擔架抬到了救護車上,華瑜的身形卻定在了原地。
整個世界仿佛都寂靜了,那嘈雜的警笛和喧囂人聲,都化作了無邊無際的悲鳴。華瑜突然打開自己的包,從裏麵掏出楊義浩進樓之前交給她保管的牛皮紙袋,也不看裏麵裝的是什麼,就一個一個逃出來往外扔,哭罵了起來:“你怎麼不早點死!你怎麼不早點死!現在死是什麼意思!想耍賴是吧!是想不負責任是吧!是想我肚子裏的孩子一出生就沒爸是吧!混蛋!混蛋!大混蛋!”
她嗚咽一聲,終於頹然跌倒在地上,已經沒力氣哭出聲音了,隻能不停地喘著粗氣。
就在這時,視線裏出現了一隻腳,還有一支拐棍,那人從地上撿起了一個小盒子,慢慢地跳到華瑜麵前,將盒子呈到了她的麵前,啞聲問道:“你把我的求婚戒指都扔了?”
華瑜猛地抬起頭,赫然在眼前的正是楊義浩歪著嘴巴的臉,而且還帶著一抹邪邪的笑,看上去更猙獰了。她的鼻子一酸,急忙撲上去抱住了他,口中直嚷嚷:“你不是死了嗎,你不是死了嗎?”
楊義浩腿上劇烈一疼,急忙把她推到一旁,哀嚎道:“你這個女人怎麼總這麼心狠啊,就不會心疼下我嗎?我斷了一條腿呢!”說著,又把盒子遞到她眼前,“喂,我說求婚你聽到沒啊,回應下啊。”
華瑜這才後知後覺地看向那個盒子,一隻鑽戒正在眼底閃爍著璀璨的光芒。她一撇嘴,伸手奪過戒指戴到了無名指上,然後仰頭看著偷笑的楊義浩:“斷了腿,也是你做家務!”
說罷,便氣呼呼地扭頭走人。媽的,這個死許多福,說話說半句,分明是故意嚇她!
身後,正跟著踉踉蹌蹌的楊義浩,一邊追趕著前麵健步如飛的女人,一邊哭天喊地:“等等我啊!花花!我煮孩子帶飯還不行嘛!”
###尾聲
“有一隻小白兔蹦蹦跳跳地到了麵包房,問老板,你們有沒有一百個小麵包啊?老板說,啊,真抱歉,沒有那麼多。小白兔垂頭喪氣地走了。第二天,小白兔又蹦蹦跳跳到了麵包房,問老板,有沒有一百個小麵包啊?老板說,對不起,還是沒有啊。小白兔又垂頭喪氣地走了。第三天,小白兔蹦蹦跳跳到麵包房,問老板,有沒有一百個小麵包啊?老板高興地說,有了,有了,今天我們有一百個小麵包了!”小白兔掏出錢,說,太好了,我買兩個!”
床上的許多福仍舊閉著眼,死活不願意睜開。
一旁的蔣小滿不樂意地瞥了一眼江城越:“越哥!你有點感情啊,聲情並茂懂不懂啊!”
江城越尷尬地咳了咳,繼續翻到下一頁:“第一天,小白兔去河邊釣魚,什麼也沒釣到,回家了。第二天,小白兔又去河邊釣魚,還是什麼也沒釣到,回家了。第三天,小白兔剛到河邊,一條大魚從河裏跳出來,衝著小白兔大叫,你他媽的要是再敢用胡籮卜當魚餌,我就扁死你!”
床上的許多福,眼睫毛痛苦地顫了顫。
一旁的華瑜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越哥,有進步,那個‘你他媽’很有氣勢!”
江城越清了清嗓子,掃了一眼坐在對麵看好戲的楊義浩,艱難地繼續翻了一頁:“一隻熊和一隻兔子在森林裏便便,完了熊問兔子,你掉毛嗎?兔子說,不掉。於是熊就拿起兔子擦了屁股……”
床上的許多福猛地瞪大了眼睛,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地捶打著床鋪:“越哥,咱不說故事了,咱還是唱歌吧。”
江城越激動地扔了手裏的笑話書,反抓住許多福的手,忍不住笑著歎了口氣:“你總算是醒了!”
許多福吞了口口水,慢慢地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再不醒,我就直接死在夢裏了。”
她這一睡,可是睡了三天兩夜,一是受了傷,二是累得慌,三是潛意識裏享受江城越的伺候和照顧。
她這一醒,也是得知了三大喜事,一是蔣小滿懷孕了,二是華瑜懷孕了,三是江城越……不是懷孕了,別亂想,是升職了!嗯,應該是沈行升值了,但她還是習慣叫他越哥。
“越哥。”路人甲路人乙路人丙路人丁走了之後,許多福看著麵前一臉疲憊的江城越,“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啊。”
他捏住她的手指,低頭放在眼下看著,半晌才笑著抬起頭:“生怕看不到你了,你這仇報得太狠了。”
許多福眯起眼睛湊了過去,嗬氣問道:“怎麼?你怕我死了啊!”
江城越的笑容慢慢地斂了下去,他沉聲道:“我是真怕,以前你什麼都沒有,你隻有我,其實我也是一樣,什麼都沒有,隻有你。我是真怕……”
他還在不停地重複呢喃著,許多福挪了挪屁股,上前攬過他的腦袋到自己懷裏,然後笑著說:“我叫什麼名字?許多福嘛!怎麼會那麼容易死掉呢?我福星高照,我福滿多多,我有福臨門,我還要保佑你呢!”
病房窗戶的簾子被風吹了起來,有陽光溫溫柔柔地傾瀉進來。上下翻動的白色簾子裏,是相依相偎的兩個身影,而窗外,是越來越藍的天空,和越來越遠的未來。
世界一片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