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他們現在拿回了自己的手機, 我們之間的溝通因而方便許多。每一次, 都是由賈維德醫生先聯絡我的父親, 告訴父親我什麼時候會跟他通話, 讓父親把那段時間先空下來。但當醫生撥號之後,電話線卻又總是忙碌。父親竟然隨時都在講電話! 我很快背出了母親的十一位數字電話號碼, 賈維德醫生的表情看起來很驚訝。他馬上明白, 我的記憶力並沒有受損。但我父母仍不清楚為什麼還不能飛過來看我。賈維德醫生也很困惑, 為什麼他們還不趕快過來。當父母告訴他他們也不知道原因時, 賈維德醫生打了一通電話, 很快確認問題並非出在軍方, 而是出在政府。
等過一段時間之後, 他們發現, 與讓我的父母在最短的時間內搭上第一班前往伯明翰的飛機去跟他們生病的女兒會合相比, 內政部長拉赫曼·馬利克更希望自己能跟他們搭上同一班飛機, 這樣,他們就能在醫院一起舉行聯合新聞發布會, 而要把這些細節安排妥帖, 需要一定的時間。他同時希望能夠確保, 父母和弟弟們不會在抵達英國之後要求政治庇護, 因為這會使他任職的政府蒙羞。到最後, 他直接詢問我的父母是否有此計劃。這件事說起來很有趣, 因為我的母親根本不懂什麼叫作“庇護”, 而我父親壓根沒想過這件事。他腦子裏正在思考其他問題。
當我的父母親搬進克什米爾之家後, 索尼婭·賽義德前來拜訪他們。她是那位幫忙安排全體胡沙爾學校的女孩們到伊斯蘭堡旅遊的友人———西莎的母親。起初, 她以為父母已經跟我一起去了英國,當她得知他們還留在巴基斯坦時, 嚇壞了, 因為大家都說到伯明翰的機票已經賣光了。因為我的父母離開斯瓦特時沒帶什麼衣服, 因此索尼婭幫他們帶了些衣服過來, 同時把總統紮爾達裏的辦公室號碼給了父親。父親打了過去, 留下一則訊息。當晚, 總統直接跟他通話, 並承諾會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我了解被迫與孩子分離是什麼感受。” 他提到了自己坐牢那幾年的日子。
當我聽到他們兩天內就會來到伯明翰時, 我提出了一個請求。
“幫我把書包帶過來。” 我懇求父親, “如果你沒有辦法回斯瓦特拿,請幫我買一些新書, 因為三月份我就要參加學級考試了。” 當然嘍,我想成為班上的第一名。我特別想要我的物理課本, 因為物理對我來說很不容易; 而我也得練習算數, 我的數學不太好, 解題對我來說很困難。
我以為我11 月就能回家了。
父母用了十天時間, 才來到我的身邊。少了他們陪伴的那十天,對我來說度日如年。那些日子很無聊, 我睡得也不好。我常緊盯著房裏的時鍾。時間的變化讓我覺得心安, 知道自己還活著, 而那也是我人生當中第一次認識到自己也能夠早起。每天早上, 我都期待七點鍾的來臨。那時, 護士們就會來到我的病房。護士們和菲奧娜醫生都會來陪我玩遊戲。我最喜愛的遊戲之一是“四子棋”。我總是與菲奧娜醫生打成平手, 但除了她之外沒有人能贏得了我。護士及醫院內的員工都可憐我人在遙遠的異地, 又缺乏家人陪伴, 因此都對我很好, 特別是總是滿麵笑容的營運總監伊瑪·喬杜裏, 以及護士長茱莉·崔西, 她會坐在我的身旁, 同時握住我的手。
我從巴基斯坦帶來的唯一一件物品, 是一件米色的披肩, 那是朱奈德上校托菲奧娜醫生轉交給我的禮物。所以, 護士和醫生們上街為我采購衣物。他們完全不知道我的個性有多保守, 也不知道斯瓦特河穀的少女通常穿些什麼。他們去了服飾店與英國居家用品商店, 為我帶回了好幾大包的T 恤、睡衣、襪子, 甚至胸罩。伊瑪問我想不想要傳統服飾紗麗克米茲, 我點點頭。“你最喜歡什麼顏色?”她問。我回答: “當然是粉紅色的。”
我不大吃東西, 他們很擔心。我不喜歡醫院提供的餐飲, 而且也擔心這些食物不符合伊斯蘭教飲食戒律。在那裏, 我唯一接受的食物, 就是營養奶昔。護士茱莉發現我喜歡吃奶酪玉米片, 常常準備一些給我吃。“你喜歡吃什麼?” 他們問我。“炸雞。” 我回答。伊瑪在小希思發現了一家遵循伊斯蘭教飲食戒律處理食物的肯德基,因此, 每天下午會去那裏幫我買炸雞和薯片。有一天, 她甚至為我烹煮了咖喱。
為了讓我有事可做, 他們為我買了一台DVD 播放器。在他們為我準備的第一批電影裏, 有一部叫《我愛貝克漢姆》。他們認為一個錫克教的女孩挑戰她的文化規範, 跑去踢足球的故事能夠吸引我。
但當我看見一群女孩脫掉了襯衫, 僅穿運動內衣打球時, 大吃一驚,趕緊請護士幫我關掉。那之後, 他們帶來了一些卡通和迪士尼電影。
我把《怪物史瑞克》前三部全部看了一遍, 還看了《鯊魚黑幫》。
我的左眼依舊看不清楚, 所以當我看電影時, 會先把它遮蓋起來;而我的左耳依然不時會流血, 因此, 需要不停地塞棉花球進去。有一天我問護士: “為什麼我這裏腫了一塊?” 然後把她的手放在我的肚子上, 那個部位又大又硬, 我不知道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