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銀器打電話在給秦非的時候,他正在上課。
偌大的一間教室,容得下幾百號學生,事實上卻隻來了十幾個。
夏季的清晨,陽光從外麵透過來,落在奶白色的地磚上,是一方一方幹淨安靜的影子。
幾隻麻雀嘰嘰喳喳的落在窗台,在那裏不停的叫著,更有一隻特別調皮的,飛進來,落在第一排的課桌上,抬頭看一眼他,又低下頭啄一眼木頭桌麵,又抬頭看一眼他。
在大學的課堂上,卻讓人感覺如身處寂靜庭院。
外麵人也許覺得驚奇,可是秦非,已經習慣成自然了。
一米七八的個頭,六十五公斤,整個人顯得欣長瘦削,身體舒展。
他是那樣瘦,以致於身上的深藍色T恤仿佛長在身體上一般,那樣熨貼,讓人忘了他身體的存在。
在與學生相對的寂靜中,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雖然現在的大學生已經基本上不聽老師的課了,但是他還是一直遵守著師德,手機調的是震動。
嗡——嗡。
手機因為震動在講台上慢慢移動,推動著沉靜在桌麵的粉筆灰又四溢起來。
使得異常安靜的教室顯得熱鬧,正低下頭竊竊私語或者看閑書打牌的十多個學生抬起頭來看著他。
他隻得把手機拿起,暫時沒有接聽。
看了看是一個不相識的號碼,便連震動也關了。
學生看並無什麼事情,對著他不好意思的笑一笑,又低下頭去忙自已的事。
秦非打開手機看一看時間,快下課了。
便收拾好教案,然後踱到窗台旁邊去等著下課。
是的,他在城市生活中,是一個本科畢業留校的大學講師。而事實上,他是一個除妖師。
斬妖除魔是他的職責。
隻是大部分人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曾經有過業務來往的主顧也忘了他的真實身份,極少聯係到他。
隨著科學的日益發展,越來越沒有人相停這世界上有著妖怪存在,當然,更沒有人相信有人從事著除妖師這種職業。
就好像貓與老鼠的古老話題。
當老鼠越來越少,少到讓人懷疑不再存在時,貓的存在也失去了價值。
所以他大部分時候,是一個大學講師。
現在的大學遠不如從前。學生把逃課列作大學必做的三件事之一。而他呢,對於教育學生,成為一個德高望厚的教授也興趣不大。他的教案,從他剛工作開始,到現在五年了,一直沒有再換過。他講心理學,普通心理學有普通心理學的笑話,實驗心理學有實驗心理學的笑話,老笑話講到自已都笑不起來,更何況是本來懶洋洋的大學生。
學生不肯學,老師也隻是應付,這樣的情形下,夏天上午的兩堂課,如此冷落,隻有麻雀來聽講,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站在窗台附近,看著外麵。這裏是文科樓的頂樓,從窗台往外麵看過去,在這個位於這個城市海拔最高的大學來說,秦非所站的位置,幾乎整個城市都能盡收眼底。
這個城市裏,又隱藏著多少妖精呢。沒有人知道,他最大的愛好就是收妖,他最大的動力也是收妖,他人生的目標,就是收盡天下的妖精。
秦非的父親也是除妖師,在湘西人稱樂遊神。隻是沒想到,後來死於妖精的手裏,留下他與母親孤苦度日。
他那個時候已經稍微懂事,正跟著父親學習道術。記得第一次跟著父親出外,是一家人死了人,無奈必須在七月十四這天上山安葬,因為天氣熱,屍體不能再放在家裏了。可是那一天,是中元鬼節,閻王大開地獄之門,所有的鬼都可以跑到人間來狂歡,這一天無論如何是不能出殯的。這家主人自已也知道,沒辦法,隻得請了秦非的父親來降妖除鬼。
那一天的情景,秦非到現在還記得異常清楚。當棺材被抬出屋的一瞬間,天下突然烏雲密布,亮晃晃的白日變成黑夜,大家嚇得大氣也不敢出,抬棺材的人也呆在原地。
秦非的父親叫大家不要怕,按照事先預備好的,點起鬆油大火把,想借助明火來驅除惡鬼。
鬆油燃起來,一屋子的煙火明煙,大家在靜寂片刻,剛鬆了一口氣,卻聽到淒厲的怪叫聲,然後巨大誇張的影子鋪天蓋地而來,做著各種古怪的形狀,在鬆油火把的照耀下,明目張膽的在眾人間嬉戲著。
秦非的父親叫大家不要慌,看到影子就刺,用法器,用刀劍,用鐵棍。
巨大的影子在蒼白色的牆壁上遊走著,做著誇張的動作,嬉戲著逃竄著,人們凝著神,一下下刺上去,影子被定住,在那裏誇張變形,像老鼠一樣,發出吱吱的怪叫聲。
人與鬼奮戰了五六個時辰,所有的鬼才被趕跑,天地重複光明,所有的人都對秦非的父親崇拜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