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卡爾大概也了解這位重量級對手,他對霍布斯的重視還源於他對唯物主義者的根深蒂固的成見。所以,他一上陣就擺出了一副好鬥的架式,在對方每一個反駁之後展開反“反駁”。但由於兩人基本的哲學觀點不同,都是站在各自的立場上說話,所以一開始雙方思想的交鋒並不激烈,倒是情緒化的東西多了些。後來辯到上帝、人的精神等敏感問題時,霍布斯拿出了他的殺手鐧,連連出招,咄咄逼人,非要笛卡爾把這些問題說個清楚,而笛卡爾則步步後退、忙於招架,有時顯得不自信、不耐煩,在爭論中並不占什麼便宜。也許,笛卡爾適合當帳中的謀士,而不適合當戰場上的鬥士。一個人在家靜靜的思考,或許適合他的特長和愛好。
好了,我們這些觀眾甭嘮叨了,還是請我們的辯手出場吧。
第一個反駁
霍布斯真是快人快語,說:笛卡爾懷疑這懷疑那,這也不可靠那也靠不住,感覺與想像、夢與醒都給我們提供不了什麼可靠的東西。這一套並沒有什麼新意,柏拉圖和那個時代的懷疑主義者早就提出來了,想不到,一位優秀的思想家竟然提了這些老掉牙的問題。
霍布斯可能委屈了笛卡爾,他大概並不了解笛卡爾懷疑的本意,這麼貿然地數落人家,笛卡爾當然不高興了,再加上本來就有的成見,所以就申辯到:“我講這些懷疑理由不是為了獲得什麼榮譽”,看來,你霍布斯對懷疑主義的理解還是有局限的,“我之所以使用了懷疑理由”,一方麵是為了“把理智的東西和物I體的東西分別出來”,以便於我們更好地認識和發現真理。使我們所認識的真理有個堅實的基礎,不至於被各種形形色色的懷疑主義理論所動搖。就好像醫生看病,必須先把各種病症描述出來。
第一次交手就鬧了個不愉快,笛卡爾尤其看不慣霍布斯居高l臨下的樣子,心想,連我的意圖還搞不清,就板起麵孔教訓人。不過,笛卡爾畢竟還有紳士風度,給霍布斯解釋了自己懷疑的真正用意。
第二個反駁
雙方的第二次爭論主要圍繞“人的精神本性”來展開。霍布斯對這個主題的反駁是通過他的第二個、第三個和第四個反駁來完成的。
霍布斯並不反對笛卡爾的“我是一個思維的東西”,但他認為笛卡爾的“我思故我在”在推論上有毛病,“因為我認為:說我是在思維的,因而我是一個思維,或者說,我是不理智的,因而我是一個理智,這樣的推理是不正確的”。霍布斯認為,笛卡爾的錯誤就在於把體和用、實體和功能混淆起來了。把有理智的東西和理智本身、在思維的東西和思維、跳躍者和跳躍混淆起來了。霍布斯指出:“笛卡爾把有理智的東西和理智(它的前者是行為(用))當作一回事了;或者至少他說在理解的東西和理智(它是一個有明智的東西的一種能力或功能)是一個東西。可是所有的哲學家都把主體跟它的功能和行為(用>,也就是說,跟它的特性和本質分別開來。因為這跟東西本身的存在和它的本質不是一回事。”霍布斯說,既然笛卡爾能推出“我思故我在”,那麼,“我也可以用同樣的推理說:我是在散步,所以我是一個散步”。
霍布斯並不滿足於這個類比,他要進一步追問:“我認識到了我存在,現在我追問,我認識了我存在這個我究竟是什麼?”“沒有主體<體),我們就不能領會任何行為(用),就像沒有一個在思維的東西就不能領會思維,沒有一個在知道的東西就不能領會知道,沒有一個散步的東西就不能領會散步一樣。”“我們不能把思維跟一個在思維的物質分開,我們似乎應該得出這樣一個結論:一個在思維的東西是物質的,而不是非物質的。”
由於雙方是書麵交流,霍布斯反駁在前,笛卡爾答辯在後。所以,霍布斯沒有機會聽聽笛卡爾的意見,由於對笛卡爾整體思路的誤解,霍布斯還在沿著自己的思路提問。笛卡爾似乎意識到他們兩人的分歧所在,他在答辯中一連糾正了霍布斯的幾個誤解,然後,無不感歎地說:“我坦率地承認,為了說明一個東西或一個實體,我是要把凡是不屬於它的東西都從他身上剝掉起見,我盡可能使用了簡單、抽象的詞句;而相反,這位哲學家為了說明同一個實體,卻使用了另外的一些非常具體、非常複雜的詞句,比如主體、物質以及物體,以便盡可能地不讓把思維和物體(或身體)分別開來。”看清兩個人不是一條道的車,笛卡爾似乎也明白了為什麼在辯論中各說各的話。他擺出一副叫陣的姿態說:“但是不要再多說空話了,還是讓我們看看問題的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