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德雷福斯派知識分子在使法國知識界向左轉方麵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因而,20世紀各個時期的法國左翼知識分子幾乎無一例外地把德雷福斯派知識分子當作自己譜係中的英雄,並每每把自己視為他們的繼承人。在這一過程中,有關德雷福斯派知識分子的“神話”也不斷出現。不過,依筆者管見,雖然從長遠看,德雷福斯派知識分子在使法國知識界向左轉方麵功績顯著,意義重大,但就較短的時段而言,我們似不應對此估計過高。因為在德雷福斯派取得鬥爭的最後勝利後不久,因戰爭威脅日益逼近,尤其是法德矛盾更形尖銳,因在德雷福斯事件中嚴重受挫而曾經有所收斂的原反德雷福斯派知識分子再度甚囂塵上。由此,一戰前夕與大戰期間的法國知識界在這些人的興風作浪下又重新向右逆轉。
通過我們從法國知識分子史的角度對德雷福斯事件所做的上述考察,我們可以看到:第一,德雷福斯事件為法國知識分子的“誕生”提供了時間與空間;第二,曾被世界各國的知識分子奉為楷模的20世紀法國的各代知識分子在充當“社會的良心”、“介入”社會生活中時所采取的手段及表現出來的特點,大多可在德雷福斯事件期間的法國知識分子身上找到先例;第三,20世紀法國知識分子史上的一些重要現象,如知識分子內部的“兩極化”(bipolarisation)、普遍主義或世界主義與民族主義價值取向的持久對立、知識分子的話語霸權與反理智主義(後者實際上也可理解為反知識分子主義)之間的鬥爭以及20世紀法國知識界突出的“左傾化”特征等,均發端於此期。由此,我們完全可以斷言:德雷福斯事件是20世紀法國知識分子史上最重要的界標之一。
注釋:
【1】作為法國曆史上的重要事件,從20世紀初開始,法國史學界就對德雷福斯事件展開了研究,取得了許多成果。近年來出版的比較重要的著作有Pierre BirnbauMeTJean-Marc Berlière(dir),LAFrance de l'affaire Dreyfus,Gallimard,Paris,1994;Jean-Denis Bredin,L'Aff aire,Fayard,Paris,1993,MicheLDrouin(dir),L'aff aire Drey f us de Aà Z,Paris,Flammarion,1994;VincenTDuclert,Biographie d'Alfred Dreyfus,l'honneur d'uNpatriote,Fayard,Paris,2006等。英語學界最新近的有分量的研究著作是RutHHarris,ThemanonDevil'sIsland:AlfredDreyfusandtheaffairthatdividedFrance,London:AlleNLane:Penguin,2010。翻譯成中文的重要著作有邁克爾·伯恩斯的《法國與德雷福斯事件》,鄭約宜譯,江蘇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
【2】1893年法國政界因開鑿巴拿馬運河而涉及受賄的一件醜聞。
【3】Madeleine Rebérioux,LARépublique1898-1914,Paris,Fayard,1975,p13.
【4】貝爾納·拉紮爾(Bernard Lazare,1865-1903),關於拉紮爾在德雷福斯事件中的作用,可參見David Drake,FrencHintellectuals and politics froMthe Drey fus Affair to the Occupation,Basingstoke,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n,2005,pp.15-17.
【5】呂西安·赫爾(LucieNHerr,1864-1926),關於赫爾在德雷福斯事件中的作用,參見Anne-Cécile Grandmougin,LucieNHerr bibliothécaire,Mémoire d'étude DCB,EMSSIB,janvier,2011.
【6】MicheLWinock,Le siècle des intellectuels,Paris,Seuil,1999,p.26.
【7】左拉:“我控訴!”(1898年1月13日),樓均信等選譯:《1871—1918年的法國》,商務印書館1989年版,第65-66頁。
【8】左拉:“我控訴!”(1898年1月13日),樓均信等選譯:《1871—1918年的法國》,第66頁。
【9】勃魯姆關於此事的回憶清楚地說明了這一點:當《震旦報》發表左拉的《我控訴!》時,“我正居住在盧森堡街邊一幢寓所的一樓。我的寓所附近有一個售報亭,賣報人是格拉內(Granet)老爹。雖然我平時經常去該處買報,但卻一直不知道這位售報人與我的牙醫一樣,也是德雷福斯派分子。我清楚地記得,正是在那個冬日的早晨,我才知道他也是個德雷福斯派分子。那天早晨,格拉內老爹在屋外一邊敲打著我的房間的護窗板,一邊喊著:‘快,先生,快來看,快來看這篇左拉發表在《震旦報》的文章!’我急忙打開窗戶,從格拉內老爹手裏接過這張報紙。我越讀此報,越感到渾身充滿力量。我覺得自己恢複了信心與勇氣。幹吧!事情並未結束。我們遭受的失敗並非無可挽回。我們還能夠鬥爭,我們還能夠取得勝利。”LéoNBlum,Souvenirs sur l'Aff aire,Paris,Gallimard,Paris,Gallimard,1935,pp.117-118.
【10】並非如人們過去所說的那樣是一則“宣言”(manifeste).
【11】第一則征得了17批次的簽名,第二則征得16批次的簽名,之後還有一次補充抗議。簽名者名單詳見Jacques Julliard eTMicheLWinock(dir.),Dictionnaire des intellectuels fran?ais,Paris,Seuil,2009,pp.443-4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