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3)

看來魯黃是一個謹慎的人,他瞟了我一眼,目光警惕沒有接茬兒。我問孫朝暉這是在跟誰不共戴天,孫朝暉說:“還能有誰,我們尚院士唄!”

我應了一聲,表示了解。孫朝暉和尚堯之間的矛盾在博雅是一樁有名的公案。孫朝暉最早是工農兵學員,1978年考上尚堯的研究生,成為他的開門弟子。碩士期間,孫朝暉實驗證實神經遞質茶酚胺堿在中樞神經逆行性病變中的重要信使作用。這一發現為帕金森氏綜合征等多種神經係統病變的治療開啟了希望之門,在國際神經病理學界引起震動。尚堯獲批成為中科院院士,其中最有分量的一部分工作就是這個研究成果。

但後來,兩人在這一成果的歸屬權上產生分歧。孫朝暉說當初他提出做這個研究時,尚堯以以往資料都證明為陰性而反對,孫朝暉私底下用別的課題節省出的材料偷偷做實驗,待拿到確鑿的陽性報告後再去找尚堯,尚堯才改變了態度。孫朝暉認為自己是這個成果的第一發現者,而尚堯沽名釣譽,霸占了他的勞動。

對此,尚堯另有一套說法。尚堯稱當初這一成果在國外刊物首次發表時,他讓孫朝暉做了第一作者,這等於確立了他的身份。尚堯隻是在後來國際發表和報獎中將自己的名字排在了前麵,而按國際慣例,研究生的科研成果理應歸其導師所有,自己這樣做沒什麼不對。孫朝暉卻脾氣倔強,四處申訴告狀,讓尚堯大跌麵子。尚堯一氣之下停掉了孫朝暉的課題經費,不準他用科裏的實驗室,等於把孫朝暉“掛”了起來。

我之前聽穆晨鍾講過有關尚堯和孫朝暉的糾葛。穆晨鍾在英國留學時孫朝暉去進修過一年,兩人關係很好。穆晨鍾同情孫朝暉,暗中準許他使用神經生物的實驗室繼續實驗。這一點,尚堯是知道的。在事實的公正性方麵,我比較信任穆晨鍾,覺得尚堯有失厚道。可是,尚堯身上有種奇怪的魅力,總讓我一再放鬆固有的道德標準,包涵他、容忍他,漠視他的問題。我勸解孫朝暉:“你們畢竟師徒一場,何必搞到這麼劍拔弩張、勢如水火。”

“哼,就是師傅他才這麼豪取強奪,換別人還不敢呢。”孫朝暉憤憤不平。

“我同意舒小姐的意見,”沃爾克個子高高的,穿一身休閑裝,斜靠在桌前,他摸了摸青白幹淨的下巴,一板一眼地說,“你們中國有句古話,‘與其是是而非非善善而惡惡,莫若兩忘而化其道也’,凡事應以和為貴,有話好好說。”

我被沃爾克好玩的發音逗樂了,誇他漢語了得,連《莊子》都知道。沃爾克客氣地鞠躬致謝,說:“‘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漢語確實很迷人,我需要學的東西還很多。”沃爾克用手畫了一個大大的圈,說:“浩如煙海。”

我玩笑地奉承說:“看來我們中國五千年傳統文化得靠一美國友人繼承啦,真是‘不遠萬裏,來到中國’啊!”

“不遠什麼?”沃爾克顯然沒有讀過《紀念白求恩》,他因此困惑。我忍俊不禁,孫朝暉和魯黃也哈哈大笑。見此情景,沃爾克有教養地陪著傻笑起來。

我又跟孫朝暉聊了一會兒,告辭離開。

晚上,我去到尚堯家拜訪。

“Welcome,welcome,my pretty girl!”尚堯的夫人梁馨平開了門。尚堯從二樓書房出來,站在挑空的欄杆前,張開雙臂熱烈歡迎我,隨即從樓上下來。

我遞上生日禮物,介紹說這是一隻俄羅斯的赤銅鏤空杯托,尚堯十分欣喜連說懂得,頑皮地小聲說:“前年有一次,我從布魯塞爾坐火車到聖彼得堡,軟臥車廂裏就有這樣的杯托。我喜歡極了,恨不得偷一隻回來,嗬嗬!”

尚堯引我上樓。梁馨平在後麵問我喝點兒什麼,尚堯熱心推薦一種特別的巴西咖啡豆,但是要現磨現煮。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聽從尚堯向師母道了辛苦。

我隨尚堯剛進到書房,他便抱住我強要來吻我。我極力掙紮,慌張地說:“哎,哎!您太太就在樓下呢!”

尚堯不聽,從後麵伸手到我胸前,手指敏銳地捏在突出的部位上。我渾身一陣燥熱,像有一股電流傳遍全身。我驚叫一聲,從尚堯的懷裏跳出,轉身到屋子一側一張深藍色北歐風格的單人沙發後麵。

尚堯做了一個詼諧的表情,走去打開書櫃,挑出一張莫紮特的小夜曲,放到他那架古董級的唱片機上,搭上唱針,自己坐到另一張沙發裏,示意我也坐下。

“舒展,有一句話我要負責任地告訴你:你的確非常迷人。”尚堯說。

“這跟您有什麼關係!”我態度嚴肅,“您應該對您太太忠誠!”梁馨平是尚堯的遠房表親,比他大兩歲,兩人在美國結婚,後來一同回國。梁馨平原是附屬醫院護士,幾年前退休。尚堯和梁馨平的大兒子大女兒分別定居美國和法國,早已成家立業。次子尚津擔任德國一家跨國鋼鐵公司中國區的首席代表。擁有這樣一個家庭,要我想是不應該再亂來的。

“嗨,我和梁馨平的事就不要提了,我們的婚姻是一個悲劇。我們是兩類人,說著不同的語言,我的話她永遠不懂。”尚堯苦笑著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