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月若有情乎
月紋靜靜的抱膝坐在洞穴的最邊沿處。
身上的內力在跟著時間一點一點的流失,她睜大眼睛望著斷情崖的上方,不知道在期待什麼。
終於——她憤怒了!
他……為什麼還是沒有來?
他……不是說半個時辰以內,必會和她彙合的麼?
她會讓他單獨以身涉嫌,也是因為他一臉肯定信誓旦旦的保證有可以脫身的辦法。
是出了什麼岔子……還是……
還是他根本沒有什麼能夠脫身的辦法,隻求能夠讓她脫身——
不,她不能接受!
思及此,她站起身就要拉岩石外鋪滿的藤條,耳後風聲“呼”的響起,坐肩上就被重重的敲了一擊。
“叔公——”她不用回頭,也知道肩上的重量是叔公手上的那根鐵拐。七年來練功陪她練的最多的,便是那根鐵拐。
但她現在今不如昔,身上功力已經退去七八層,那經的起這樣的重擊,一個踉蹌就跌了下去。
紫公也是剛剛醒來,詫異的看了一眼四周的環境,正欲脫口而出:“這是哪?”就見到身前月紋站起來,一個拐杖才甩過去,本以為她閃的開,誰知——
“你的功力?!”他立刻發現不對勁的地方了。
月紋再次站起來,平靜了一下心情,轉過頭去眸色如水:“都沒了。”
紫公稍一尋思,急道:“是那小子?!”
月紋突然低低的笑了:“叔公,凶月之時已經過了……”
紫公往洞穴外挪了兩步,抬頭就看見天空上那道已經褪去了紅色,和平日無異的彎月。
月紋繼續低笑著:“我用這一身武功,換那麼多條無辜的性命,真是太值得了……”
新月如勾,看的人卻麵色如死水,他全身一軟,“啪嗒”一聲和著拐杖摔到了地上,像是一瞬間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氣,原本炯炯有神的雙眸上浮上一層頹唐的蒼老。
“哈哈,哈哈”他大笑:“天要亡月氏……因而不給月氏血洗仇人的機會啊……”他目色悲涼的看向月紋:“叔公老了……鬥不過你們……你們贏了……哈哈……”
“叔公。”月紋撿起地上的鐵拐,依著他並肩而坐,輕輕道:“我從來沒有放棄過報仇,也願意用這條命,用一生的時間去報仇。隻是,”她看著左手掌心上漆黑的掌紋:“我不會靠這個東西來報仇。您可以說我冥頑不靈頑固不化,但是您不要忘記了,這——一直以來都是月族世世代代最痛恨的東西,它害過多少條性命,背負著多少個殺虐……叔公,仇應該報,但不是那麼報。”
“我沒錯……”他怔怔的道:“……是他們的錯……”
她看著叔公的側臉,那臉上有洗不盡的風塵,但那一刻眼角眉梢卻都是迷惘之意,像找不到出路的孩子。
月紋歎了一口氣,拍了拍那鐵拐上的灰塵,輕輕的塞在他的懷裏。
“誰是誰非,本就不是我們一介凡人可以說的清的……我隻知道……現在再多的恩恩怨怨,對我來說都沒有他來的重要……”
當他提出唯一可以抑製這詛咒的法子,是用金針刺激內息在短時間內爆發出幾倍的內功,但過後便會失去所有武功的時候,她便已經想清楚了。
不是因為那些個無關生命,不是因為會背負殺虐,隻是因為,她不想連他都殺了,隻是因為,她不想親手把他給殺了。
這是隻屬於她自己的,很小很小很小的,那麼一點自私。
所以……她現在就是不惜一切代價,都要上去找到他——
十指連心的痛,本是難以忍受的。
她武功盡失,攀著座陡峭的山崖,來時比去時更難上千萬倍。
雲離說過,隻要著最後一絲內功都留盡了,她就會失去意識,暫時昏迷一陣子。
可是繞是現在天旋地轉,她都要硬稱著這最後一絲意識,去找他——
她從來不曉得,原來這區區一百來丈高的山,竟會有一天成了他和她之間那道難以跨越的阻隔。
左肩方才受了叔公的一擊,她的整個臂膀幾乎是麻木了。
昏昏沉沉,昏昏沉沉,她一遍一遍的做著重複的動作,視著危險重重的環境為無物。
“……你說過會來找我的……”她喃喃的重複同樣的一句話,全身上下被峭壁上的鋒利岩石劃的到處都是口氣,掌心指尖的皮膚早已經磨破,血沿著手臂緩緩的淌出來。
看——雲離——原來我也會有這麼沒用的一天——所以——你一定要活著,一定要活著——否則像我這樣的廢物——一定沒人要了——
真好笑啊——
這個念頭剛轉瞬即逝,月紋攀上最後一塊岩石,正要爬上崖壁,眼前一道絢麗的白光閃過,她不由自主的順著這道白光看去,慢慢的睜大了眼鏡,死死的盯住一個地方——那道白光穿過空中那個直直墜落的淡青色身影——
她一定是看錯了,她一遍又一遍的揉著眼睛眨著眼睛,但每一個畫麵都是那個淡青色身影墜落的定格——
是他——
是他——
雲——離——
不——
她想嘶聲大喊出來,可是喉嚨已經發不出聲音,她想提起輕功樸過去接去那身影,卻什麼勁都使不上來,她忘記了自己還在危險的懸崖邊上掛著,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可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她隻能呆呆的看著那道身影就那麼墜下去……墜下去……然後就跟一道流星一樣……消失在她的視線裏……
雲……離!
——你——又騙了我——你說過會回來找我——你說過會帶我去塞外——你說過不會殺了我——可是你死了——便是殺了我——
她輕輕的笑了,無聲的笑了,笑的全身都顫抖起來,笑的眼角都滴出血淚來——她慢慢放開手中攥的快要斷了的藤條,轉過身,張開手——雲離——你即毀約——我又何必癡癡守約——
她已經不是七年前的那個她,不會再那麼傻傻的等著,等到每個人都離開了,她還一個人躲在安全的角落裏天荒地老……
他既然要走,那麼她便陪他一起走——
她看了一抹最後那清朗夜色中的月色,慢慢的合上了雙眼——
月——我月冽從小到大都是討厭你的——但是——你若有情——不論碧落黃泉——能不能把他還給我——把他還給我——
沒有想象中的粉身碎骨,她隻覺得一股大力把她懸在了半空中,整個人像散了架子一樣。
她再也沒有辦法堅持這最後一絲的意識……
紫公一手拉藤,一手挑著拐杖上昏迷過去的人,幽幽的籲出一口長氣——差點兒,就來不及了。
眾人都看到那一支箭破空而來,形勢洶洶的穿過將死之人的胸膛,人人都呼出一口氣——這一夜風雲,終於是結束了。
那淡青色的身子加快了速度墜落的下來,下麵已有人舉好了刀劍,準備等他掉到地上再補上幾刀。
可是那身影還沒有落地,隻見一道白影從眼前閃過,再定神時,隻看到一個容貌比女子更魅惑的白衣男子已經接下那分毫之間就要落地的人兒。
“水穀主?!”在場幾個曾經去過雲瀟穀的人,都一口同生的驚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