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隻有自己才能傷害自己,一直都知道。因為被背叛而滋生的陰暗比被背叛這件事本身更折磨人、催人性命。有些事會隨時光遺忘,有些感覺卻被刻在靈魂裏一輩子丟不了。
恍惚中白溟好像聽到了整齊的腳步聲和淩亂的馬蹄奔馳,他強撐著坐起來,希澤爾瑟擔憂地想過來扶他:"塞亞戈,你怎麼了?"
白溟又控製不住晃了一下神,十分吃力才將焦距集中到希澤爾瑟湊近的臉上。他什麼也沒說,把月光入鞘插到了希澤爾瑟的口袋裏,然後解下身上保暖的火法袍披到希澤爾瑟身上。
"塞亞戈……"
白溟按住了他的肩膀,阻止他想要把衣服還回來的慌亂舉動。他狠狠摁著太陽穴強迫自己清醒,隻對希澤爾瑟說了兩句話。
"和伊忒羅在一起,什麼也不要說。"
"不要讓我失望……"
白溟用力推開希澤爾瑟,踉踉蹌蹌地貼到冰冷的牆壁上。不,或許不能說牆壁是冰冷的,在這個世界他一直都沒有感覺。他不能真實徹底地觸碰到這個世界,一切都是淡如蠟味的,一切都是虛如泡沫的。
他貼著牆根行走,幾隻惡靈堵上來。白溟利落扔出了幾個黑暗魔法,將惡靈連同企圖跟上來的希澤爾瑟兩人一起限製在原地。
"塞亞戈!"
他已經聽見了愈來愈近的踏踏步伐聲。
"塞亞戈!"
援兵到了。
"塞亞戈!"
白溟轉進了黑暗的巷子裏。
他和蒂雅都不能出現在這個地方,他們身上的黑暗屬性對光明騎士來說顯眼得如同白紙墨跡,而希澤爾瑟卻是"幹淨"的,他還沒有激活體內的碎片,甚至連候選人天賦都沒覺醒。並且他需要這個機會接近光明神殿。
白溟想了很久,最終還是覺得原本的劇情是最適合希澤爾瑟的道路。他所能所希望改變的,是希澤爾瑟寥寥幾筆勾勒的童年。說不定他也僅僅能影響到如此,十歲那年的火災裏他可能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光明聖騎駕馭著矯健的獨角獸從天而降,一光一暗兩把劍交織在一起,不斷撞出刺眼的金色火花。皇家騎士團與聖騎士團將現希澤爾瑟場重重包圍起來,不給敵人一絲逃命的機會。
這時候白溟已經牽住了蒂雅的手,告訴她關於希澤爾瑟的下落與安危。蒂雅輕歎一聲,抱住臉色蒼白氣息虛弱的男孩,仰望向不遠處光影交錯的方向。既然希澤爾瑟已經沒有危險了,那她也沒必要再去和光明騎士拚命。
沒有激活碎片的希澤爾瑟在光明陣營麵前是很安全的。
他們站在一條街外的曲折而陰暗的小巷裏,那方激戰撞出的光芒遙遠得好像隔著好幾光年。最後蒂雅轉過身,低著頭小心翼翼地扶著紅發垂肩的男孩走進小巷深處。
回去之後白溟發燒了。一個已經喪失了大部分機能的身體正常情況下是不可能發燒的,而白溟卻足足燒了三天。希澤爾瑟在第二天就回來了,托白溟快燒成傻子的福,不會照顧小孩的巫妖忙到心絞力猝根本沒空教訓另一個不聽話亂跑的小孩。
在那三天白溟一直沉溺在噩夢裏。那個噩夢裏麵什麼也沒有,無邊無際的黑暗好像一個宇宙。但白溟能感覺到他自己的存在。
醒過來後,白溟第一眼就看到了趴在他床邊對他傻笑的希澤爾瑟。
"塞亞戈,你醒啦?要不要喝水?"
白溟動了動手指,希澤爾瑟看見了他變成血紅色的眼睛,而白溟看見了希澤爾瑟全身奔流的血液。那麼鮮豔的顏色,脆弱得搖搖欲墜,仿佛他輕輕動彈手指就能讓那些溫暖的液體變成任何他想要的形狀。
這是"爆血"。白溟閉上眼。
塞亞戈的天賦技能終於覺醒了。
"等等別睡覺,塞亞戈,你還沒喝藥!"希澤爾瑟反應過來,急急忙忙把人抓起來,塞過去幾瓶藥劑,"這些都要喝光,蒂雅姐姐說的!"
藥劑的味道很奇怪,用聞的就知道了,不過對於已經沒有味覺的白溟來說,喝到嘴裏其實和白水沒有區別。希澤爾瑟笑眯眯地又往他手裏塞了一個小東西,白溟低下頭去看,是一塊糖果。
希澤爾瑟得意而經驗老道地告訴他:"吃這個嘴巴裏就不苦啦!我就知道那些藥劑師一點腦子也沒有,製作出來的藥劑永遠比□□還難喝!"
白溟心中一動,靠在床頭上對希澤爾瑟說:"你可以去當藥劑師,研究不難喝的藥劑。"藥劑師在這篇文中存在感不鮮明,所以他一直沒想到,也許當一個藥劑師會是適合希澤爾瑟的選擇。
希澤爾瑟有強大的記憶力,對未知事物很感興趣,為了偷食學會了擺弄廚具。並且,藥劑師職業不會影響希澤爾瑟將來當教皇,相反,這門技藝也許會在以後的生活中幫到他許多。
"……是不是又會背誦很多東西?"希澤爾瑟攀著床沿深仇苦恨的問。
白溟:"……"真是個直覺敏銳的孩子。
"塞亞戈想我去學習藥劑嗎?今後給你做不難喝的藥劑?"希澤爾瑟忽然歪著腦袋問。白溟低頭俯視他,沒有表情。
希澤爾瑟慢慢抓住他放在被褥麵上的手,思索了片刻,認真地說:"如果塞亞戈你保證不去學黑暗魔法,我就去當藥劑師。"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