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溟把他從頭到腳看了一遍,最後看著他的臉不做聲。希澤爾瑟對會得到這種冷淡的態度早有預料,於是癟起嘴角縮起肩,立刻顯出可憐和弱勢來:"塞亞戈,我、我怕黑……。"
昨晚意外讓塞亞戈在他房間裏看到了滿屋的燭台,今天這個理由就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說服對方。但事實上,塞亞戈不太理會他,就算相信了那種理由,同意他這個請求的幾率不到百分之三十。
如果不是昨天早上對方明確表示了不準他睡他房門口,繼續下去可能會被扔火球,希澤爾瑟也不會想到去請求和塞亞戈一起睡。他不喜歡塞亞戈,但更不喜歡每晚無孔不入的噩夢和夢醒後的餘悸。
白溟沉默了半晌,最後還是從門口讓開身子。他不習慣和陌生人距離太近,但希澤爾瑟終究是感覺不一樣的,這個小家夥是他的主角,甚至可以說是他的兒子。
他在他身上花費過太多的精神,哪怕對希澤爾瑟本人來說都不是些什麼好事……這虛擬的一切在夢中被具現化,感情隻會被沉澱得更深。
即使他知道希澤爾瑟在撒謊,知道這個孩子無所畏懼,深知他是怎樣的人,在麵臨對方飽含希冀的請求時,仍然舍不得冷眼旁觀。希澤爾瑟的所有都是他賦與的,並且在這世上,除了曾經的弟弟,這樣的人再也不會有第三個。
他們都是特殊的存在,可以讓他在乎讓他縱容。
希澤爾瑟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然後很快反應過來,興奮地一溜煙躥上了床鑽到被子裏麵,拱了半天露出個被擠得淩亂的淡金色毛茸茸的腦袋來,身子縮成一團在被子裏麵裹成蠶寶寶。
白溟看著他的一連串動作,輕輕推上門。
的確還是個小孩子。他在心裏默然想到。希澤爾瑟讓他想到很多年前還幼小的弟弟,那時弟弟也這般討喜可愛。但悲哀的是,孩子們最後都會長大,弟弟也好,希澤爾瑟也好。
"咦,塞亞戈,你不睡嗎?"希澤爾瑟轉動著圓溜溜的眼珠,好奇地看著白溟走到書桌前麵。
"不,我還有事沒做完,你自己睡吧。"白溟挪動了一下旁邊的燭台,確保希澤爾瑟那邊能看到火簇才拉攏椅子重新坐下,"不準吵,不然輦你出去。"
"哦。"頗有寄人籬下之感的希澤爾瑟很乖巧的回答,蠕動著躺回床上滾了兩圈。床上是幹淨但陌生的氣息,希澤爾瑟枕在自己的枕頭,麵朝燭光閉上了眼。
他才不管塞亞戈是不是寧願熬夜都不想和他睡一起,正好他可以獨占這張大床,想怎麼睡就怎麼睡不用擔心踢到人被火球轟出去。
窗外夜幕漆黑,風起潮湧的聲音都被阻隔在窗戶外麵,屋子裏蠟燭燃燒的微弱劈啪聲在靜謐中格外清晰。影子被放大數倍,投射到牆壁上,勾勒出扭動的輪廓。
"你?你是誰?"
"……"
"嗤。你在說笑話嗎?……早就死了。"
"……"
"你不是他,他已經死了。"
"……"我沒有死。
"他死了,所有人都知道。"
"……"我還活著。
"他死了。"
"……"我還活著!
"他死了。"
他死了。死在眾人景仰之中,整個大陸為他哭泣。
他死了。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經消失在大陸上。
"你已經……不是他……那個人……"
"被遺棄了……可憐……"
"沒有人……真相……你永遠……地獄……"
"你是……身負罪惡……"
不對!他沒有錯!他沒有罪!
你們才是罪人!你們才是背叛者!
整片大陸----整個世界,都應當為自己曾經的犯錯而懺悔!
不需要憐憫,不會原諒你們,就算哭泣也絕不寬恕。
這是你們、應當奉還的!
希澤爾瑟猛然睜開眼,瞪得眼眶生疼,矢車菊藍的眼眸裏幾乎要泛出血絲。直到暖暖的燈火映入視野,那些喧囂與撕心裂肺的嘶喊在頃刻間遠去,他漸漸想起自己身在何處。
陌生的陳設陌生的天花板,這是塞亞戈的房間。坐在桌前的人還在埋頭刻苦,並未發現身後的希澤爾瑟又一次從噩夢中醒來。
長長舒出幾口氣後隨之湧上來的是深深的疲憊,希澤爾瑟側頭凝視著搖曳不停的燈火,攥緊床單和被套把自己勒在裏麵。隻夠照亮半間房的燭火和伏在燭台下的那個背影都讓他感到幾縷心安,那是什麼也無法摧毀的畫麵。
這是安全之所,希澤爾瑟忽然有這種意識。無論什麼,憤怒、仇恨、絕望、陰暗,都像夜晚一樣被燭火和那個人牢牢阻擋在窗戶外麵,不敢涉越雷池。
可能是因為塞亞戈很厲害。希澤爾瑟迷迷糊糊地想,就算有危險,先被找上的也一定是塞亞戈。事實上在巫妖的領地裏基本不會有什麼危險,除非蒂雅的身份被光明神殿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