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緣未央(一)(1 / 2)

坐了一天一宿的火車,終於到北京了。不知從哪裏開始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坐在火車裏,透過窗子,那鋪天蓋地之景色著實壯麗。

火車裏,廣播在不斷地提醒著:“乘客朋友們請注意了,火車即將到達終點站——首都北京,請注意添加衣物,今天首都的氣溫——零下八度……”

零下八度,這能活人嗎?幸好我們準備充足。

火車進站,車廂內氣氛聒噪。母親顯然有些局促不安,而我卻莫名其妙的多了幾分興奮,可能從未出過遠門的人都是這樣吧。

整理好行囊,我們母子便下了火車。

出了車站,站外,父親已等候多時。

我的父親,中等身材,麵頰消瘦,留有頃許絡腮胡子。說起來,也有好些年沒見過父親了。這次相見,我的內心絲毫找不到一丁點歡躍,有的隻是憤慨和陌生,還夾雜些同情。之所以會有同情,是因為我在他臉上看到了那歲月掠過後留下的痕跡——兩鬢斑白、滿臉皺紋,這大概就是他那所謂的“信念”給他的“回報”吧!這早以不是我印象中那偉岸的父親了。我早就習慣了沒有他的生活,所以才會感到陌生。

“爸!”盡管如此,我還是得畢恭畢敬的叫他一聲,因為他是我的父親,因為我答應過母親不會恨他,可這一聲絕對是淡漠的。

“嗯!”麵對我的畢恭畢敬,父親隻是微微點頭,或許他對我也產生了陌生感,或許是出自一個父親的威嚴,也或許他愧疚於心。

本以為母親見到他後會有一番叱責,卻不料我眼前出現的競是深情相擁,就像一對久別重逢的熱戀情侶,可母親是流著淚的,父親則是一臉茫然。看來,母親這十年來並未釋手這份感情,直到現在,她還想以自己的慷慨換回父親的浪子之心。

久別重逢歸久別重逢,慷慨歸慷慨,一路上,母親大肆叱責父親的失職。父親負疚於心,未敢多言,隻是一味點頭,舉步間還是那慣有的瀟灑。

醫院到了,母親加快了腳步,她迫不及待想見到自己的兒子。我和父親都有些跟不上她的節奏,一路小跑。

想到待會兒會看到滿麵憔悴的宇辰,我心頭湧起一陣酸痛。

重症監護病房內。

“病人服了藥,剛睡下,你們小點聲!”護士很小聲很溫柔地叮囑幾句後便出了病房。

母親輕輕將門掩上,緩步走到病床旁。看著兒子熟睡著安靜的麵容,看著兒子被病痛折磨摧殘後剩下的憔悴,那決了提似的淚水再也不受控製。她捂著嘴,意圖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右手顫抖著,想要去摸摸自己可憐孩子憔悴的臉蛋,可又怕擾了孩子的清夢,隻得也隨著左手掩耳盜鈴似的,去控製自己的情緒。

母親此時此刻的心情我能洞曉八九。悲痛、憐惜可憐的宇辰;內疚、自責自己十年來未曾盡到一個母親該盡的責任;憤恨、氣惱丈夫做為一個父親的失職。

病房內安靜得讓人很不自在。宇辰安靜地睡著;父親坐在一旁,雙手抱頭,滿麵愁容;母親抽噎著,含著淚水凝視著宇辰;我站在一旁有些無所事事。難道這就是我們一家四口分開十年後再相聚的情景嗎?我討厭這悲涼的氣氛。

沉靜了許久過後。

母親坐不住了,低聲質問父親:“怎麼會弄成這樣?”又回頭看了看宇辰,生怕吵到宇辰。

“我……我……對不起……”父親吞吞吐吐,他無從解釋,隻是一味地說對不起。

“你別說你不知道?”母親火上心頭,又繼續責罵,聲調則保持著絕對的底分貝,“這十年來宇辰跟著你受了多少苦,我暫且不問,我隻問你,你這父親是怎麼當的?”

“我——”父親仍是無言以對,隻是狠狠地擊了自己兩記耳光。

母親仍舊不依不饒,“你這算什麼?這樣就能彌補你犯下的過錯嗎?”

看來,這樣毫無意義的責問可能會無休止了,得趕緊扯開話題。

我靈機一動,對父親說:“爸,給我們說說哥的病情吧!”其實這才是母親最想了解的,隻是氣壞了,忘了問及。

“醫生說是癌症晚期。”父親低著頭,聲音有些哽咽。

母親哭得更凶了,“怎麼會這樣?”

“這一切都怨我——”父親用力地掌擊著自己的耳光。